章二十六血战
战斗进入到白热化，刀刀见血，每一个人都拼出了凶性，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在这里，没有仁慈可言，没有人性可言，无论卑鄙或是下流，只要能讨取对方性命，没有人不会去做。 这，就是战场。 每时每刻，都有血花在绽放，都有生命在凋零。 整体而言，佣兵处于下风。在战斗素质上，两个佣兵团的平均素养比袭击者要高出一两个档次。但袭击者是攻击的发起方，本身就占着地利之便，又是以逸待劳攻其不备，人数上也比佣兵团只多不少，一直压制着两大佣兵团，让他们无法展开真正的反击。 然而要说锁定胜局，那也不一定。佣兵们的确处于下风，打的很被动，可是没有因为突然的袭击打乱阵脚，突袭者的进攻虽然压制了他们的反攻，却也没有成功打破他们的防御，双方一直胶着着，互换着鲜血和生命。 接近一比一的战损比宣示了这是一场何等残酷的战斗，狭小的隘口就像是一张隐藏着很好的血盆大口，贪婪而无情的吞噬着所有人的生命，没有人能逃脱。 是的，无人能逃脱。 吉尔点点头，放下马鞭，商队现在已经从最初的冲击中缓过来，恢复了镇定。说到底，都是些走南闯北见识过风浪的人，没有这么容易被击倒，袭击者的伏击只能让他们一时的惊慌。 “大家已经看到了吧，战局现在很艰难。”吉尔毫不避讳的说道，“我们的性命现在与佣兵们联系在一起，如果佣兵们失败了，我们的下场也可想而知。所以……”他环视所有人一眼：“让我们并肩作战吧。” 经验丰富的旅行商人知道，语言有些时候是苍白无力的，唯有行动方是治愈恐惧的良药。现在他商团的成员们差不多冷静下来，能够分清楚利害关系，这时候，只要自己带头出战，没有人会选择退缩。 没有犹豫，吉尔独自一人走在最前，右手摩挲着腰际的长剑。 ——老伙计，多少年没有并肩作战了？ 很少有人知道，每一位还活着的独行商人，都是不错的战士。在这个盗匪横行的世道中，敢独自一人奔波于两地间，谁手上没有两把刷子？不仅仅他，哪怕是他商团中的年轻行商，常年在外边行走，见惯了生死，有几个没有私下里锻炼武艺，以备不时之需？ 自然，行商们的武艺与刀头舔血的佣兵们不可同日而语，只是，十多人新生力量的加入将胜利的天平向佣兵这一方稍微倾斜了一点点。从战斗开始到现在，佣兵方面第一次抓住了战斗的主动权。 也仅仅只是主动权而已。 隘口仍然像一个巨大的血rou磨盘，无情的吞噬着双方的生命。 一点都看不见胜利的曙光，留给双方的都是绝望。 战斗的胜点不在这里。 吉尔不愧是老资格的旅行商人，他的武艺远超商团中的年轻人，直追佣兵中的好手，加入战场还没有十穆沙，就斩下了第一个头颅。但他没有为此高兴，相反，而是陷入深深的忧虑中。 是的，忧虑。 从隘口中佣兵们的主战场来看，他们这一方似乎是占据了优势，战斗的结束只是看会付出多少代价以及时间的长短而已。可是吉尔知道，真正决定战局的不是看似人多势众的主战场，而是战职者们的战斗。 这并不是说战职者可以以一当百所向无敌，而是佣兵们的战斗太胶着，如果死拼到底，双方不会剩下多少人，而这时，腾出手来的战职者就具备了足以决定胜负的力量。 敌人的指挥者应该也看出了这一点，他们的攻势开始放缓，双方的死伤者渐渐的减少。常规力量不足以决胜的情况下没有人愿意无缘无故的将自己麾下的兵士往死路上赶。 那么说，现在的战局…… 吉尔的目光掠过一位位厮杀的佣兵，最终定格在远方。 ——就决定在你们手里了，老伙计们！ 被寄予厚望的老伙计们战局并不乐观，艾方索不是战职者，哪怕他天赋异禀力大无穷，拥有远超在场诸位的战阵经验，甚至能在交锋中力压敌对战职者一筹，可没有“劲”的他，终究是无法抵御奥义的冲击。 在鏖战三十穆沙之后，敌方的战职者渐渐沉不住气，在斧锤相持一阵子后借力一个后撤，大声吼道：“此一击，必将粉碎诸敌！” 是宣告！是奥义！ 艾方索反应过来了，却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奥义本来就是战职者最无耻的地方，没有学习奥义的战职者他有充足的自信可以匹敌，然而一旦学习掌握了奥义之后，他根本不是对手。 如果说下位战职者本身还是属于人类范畴，他的力量、速度都没有超过人类所能接受的极限。那么战职者的奥义就是使他们真正超脱人类，抵达怪物领域的力量所在。 那是完全超越凡人的极限，不可面对的压倒性力量。 也就是说…… 要死了吗？ 微微垂下眼睑，然后高举战斧！ 他所能做的只有…… ——战斗到死！ 既然无法躲避，无法抵挡，那就进攻！ 在被奥义击中之前，在被奥义杀死之前，在还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挥动战斧，挥动战斧，将敌人斩杀！ 不逃避，不后退，向前！ 斩杀！ 挟裹着狂乱的决死之意，艾方索大步流星迎着敌人跑去，他嘶吼着，大叫着，榨干自己每一分力量，燃尽自己每一分生命，在接近敌人的最后一步时，精气神都攀升到人生的最顶峰！ 挥斧！斩杀！ 敌方的战职者一时为气魄所迫，直到艾方索近身才反应过来，奥义出手比艾方索挥斧还要晚一分。然而就是这一分之差，在奥义临身之前，艾方索挥出那凝结一身精气神的巅峰一斧，斩落了他的左臂。 可惜了…… 连叹息都来不及，呼啸的战锤击中了他的肩胛骨，然后毁灭性的气劲冲击着他的全身上下，连哼都没哼一声，这名从战场中爬出来的洛伦丹雄鹰，最终倒在了战场上。 扬起一片尘埃。 艾方索死了，但这场战斗没有胜利者。在他尸身不足十步之处，将他杀死的战职者默默的弯下腰，捡起自己的手臂。在这个炼金术方兴未艾的时代，除非坐镇一方的主教级牧师出手，不然没有任何康复的可能。 也就是说，他的道路至此为止。 到此为止了。 怀着一种难以言明的心情，他将目光移至战场的另一边，在那里，厮杀正酣。 贾丁不愧是有着“灵风”称号的强大佣兵，以一敌二竟然只是稍处下风。所谓的称号是强者之冠上的明珠，与“凶兽”、“雄鹰”这些私下里佣兵们给的外号不同，真正的称号是要上报马斯坦佣兵总会，然后才能授予的独一无二的称号。 称号级别的强者，在艾妮吉城只有五位，贾丁就是其中之一。 能够获得称号的无一不是每个佣兵分会管辖的佣兵团中最顶尖的人物，比如梅卡罗纳的“大剑”伊扎卡“毒蛇”纳卡，他们是那个偏远小城中实打实的唯二称号强者，每一位的实力在下位战职者中都处在巅峰。 贾丁作为艾妮吉最巅峰的五人之一，他最出名就是他的身法步伐，在战斗中他的身法步伐特别灵活，简直就像一阵风一样捉摸不定，实力差些的佣兵，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只能徒呼奈何。 不过，关于他的情报早就被送到了幕后黑手的房间，与他战斗的两名敌人都是身法极其敏捷的战职者。他的身法虽然依旧占了很大的优势，可是面对两人的速攻，整场战斗一直处于压制中。 真不好对付。 人终究只有两手两脚，视野也只有前方不到一百八十度，久守之下必有所失。别看贾丁仍然在战斗，可身上大大小小已经有七处伤口，最深一处在左臂，几可见骨。 “雄鹰已经折翼，放弃抵抗吧，贾丁。”相较于他，两名战职者就轻松很多，他们甚至还有余力去观察另一边的战局，“你没有希望的，继续战斗下去只是徒增痛苦罢了。” 贾丁没有回话，他不确定艾方索是否战败，现在的他无疑使走在一条极其危险的钢丝上，容不得分半点心思。更何况，艾方索就算败了又怎么样，他所能做的无非就是替他复仇而已。 而仇人就在这里，就在眼前。 将他们击败就好了！ 贾丁咬着牙坚持，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胜利的希望，也不能确定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他只是坚持、坚持、再坚持，坚持到他不能再坚持，坚持到他流尽最后一滴血为止。 他是谁？他是“灵风”贾丁，他绝不可能倒在这里！ 身上有多少处伤口？已经没办法知道，他的身体渐渐失去知觉，连痛苦都已经麻木，甚至双眼都被血与汗珠糊住，完全睁不开。 不能死。 他在心底这样咆哮着，意识却一点点的沉入黑暗中…… 就在这里……止步了？ 失败了？ 吉尔分出一部分心思注意着位于战场两侧的战职者们的战斗。当注意到艾方索被敌人一锤击碎肩胛骨，浑身飙血的情形，他真不知道自己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是悲伤？是愤怒？还是绝望？ 抑或兼有之。 不过，还有希望的。 他这么说服着自己，艾方索最后燃烧自己气血的最后一击斩落了对方的左臂，加上他的敌人在与战斗中使用过了奥义，在相当一段时间之内都会有一定的衰弱期，并不足以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因素。 但侥幸在之后目睹贾丁的战斗时被彻底粉碎，贾丁的实力强劲无比，一个人能与两名战职者激战十数穆沙，身法灵动，几次都与两人的刀刃擦肩而过。外人可能会以为满怀希冀的期待着奇迹般的逆转，可吉尔知道自己这名老朋友一向爱惜自身，从不在刀尖上舞蹈。 被逼到这一步，可以说是山穷水尽了。 是的，山穷水尽。 十穆沙后，再次杀死一名敌人的吉尔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满身鲜血淋漓老友在躲闪一次攻击后一头栽倒在地，再也没有起来。 要结束了吗？ 他闭上眼睛，等待着一切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