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七遭遇
不远处的战斗,爱罗尼卡没有察觉。 不仅仅是爱罗尼卡,连经验最丰富的老费斯都不知道前方正在激战。这很大程度归因于南部山区的复杂地形与层层密林,在它们的遮掩下,佣兵们连一点厮杀声都听不见。 或许莫妮亚可以听见,只是小小的法师正在马车中安然入眠,别说稍远一点的战斗,就是马车外佣兵们的大笑声也无法将她从美梦中惊醒。困扰吉尔等人的蚊蚋问题,对于她根本不成问题。 精灵是以太的宠儿,拥有自然之语的天赋能力。莫妮亚虽然没有这种能力,但传承自造物主的天然威压,足以使这些扰人清静的小东西退避三舍。有时候只依本能行事的小生灵远比智慧生物更懂得趋利避害。 莫妮亚的这种威压作用的范围可不小,至少整个“剑与玫瑰”都受益匪浅,一路上没有受到任何虫蛇毒物的侵袭,行进速度比预计的要快上不少。 对此,爱罗尼卡心中真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滋味。 走这条路是她提议的,从圣蔷薇之城穿越蓝布山区在马斯坦南部最富裕最繁华的中枢艾妮吉休整两天后,绕开危机四伏的扭曲森林,走马尼拉那条路,抵达南方之森,抵达精灵的聚居地。 这不是最便捷的一条路,却是最快的一条路。 爱罗尼卡知道,抵达精灵的森林的时候,就是分别之时。可她仍然选择了这条路,因为她知道小小法师有一种很奇怪的紧迫感,无时无刻不再渴望更强大的力量。 而这是“剑与玫瑰”所不能给她的。“剑与玫瑰”只是一个小佣兵团,根本无法支撑起法师的进阶之路,这也是为什么在小型乃至中型佣兵团中很少见到法师的原因所在。 能给她提供充裕资源的,大概只有南方之森那些缺乏安全感的精灵了。精灵有沉积千年的财富足以帮助她以最快的速度进阶,也有与她同一血脉的族人帮助她消弭眼中弥漫的寂寞。 精灵的森林或许是她最好的归宿。 理智这样认为,情感却接受不能。 不希望别离,不希望说再见,世界那么大,何时是重逢之时? “小姐,我闻到了血腥味。”将爱罗尼卡的失神打断的是老费斯的声音,“就在不远处,可能有盗匪在劫掠。” 这条路不好走,会在这里的通常只有旅行商人和盗匪。 “恩。”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少女说道:“我知道了。” 在外面碰到这种事情,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的,别说是“剑与玫瑰”这种正统的佣兵团,就算是一些来路不正的佣兵团也知道该怎么办。商人们可能会成为朋友,但盗匪绝不会和你讲什么客气话。 只是,现在还不能确定交战的双方到底是什么情况,还是要先了解清楚。 佣兵团小心的前行着,终于在一个转弯后豁然开朗,整个战局尽入眼中。 “敌人大致有两名战职者。” “商人那边的战职者大概撑不住了。” “是盗匪,很明显的事。” “敌人数量不多,我们可以击败他们的。” 佣兵们议论纷纷,没过多久就达成共识——不需要什么计谋,也不需要什么奇袭,就这样正面迎上,碾压过去! 这就是佣兵的风格,简单粗暴无脑,从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小小法师向往的风格。只是她现在太过弱小,她的敌人往往比她更加强大,要不然她真想一路用火球碾压过去。 既然已经决定了,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直接冲杀上去! 断臂的战职者是最先发现“剑与玫瑰”的,可他也知道,只靠自己一个人是无法抵挡十数名佣兵的,更何况其中三人的装备气质明显强过其它佣兵一大截,很可能已经迈入战职者的殿堂,他拿什么去抵挡他们? 拿命?他还没窘迫到卖命的地步,况且以他现在这个状态,哪怕是豁出这条性命也不过是螳臂当车之势。 小心翼翼的隐藏在一众袭击者之中,他本来是想一个人逃跑的,可转念一想,南部山区那么大,他又不认识路,哪怕是逃走很可能也要迷失在这里,丧命在毒蛇猛兽的獠牙下。与其以这种窝囊的死法离世,不如静观其变,说不准可以发现什么可趁之机。 机会永远留给有准备的人。别说,在他的仔细观察下,还真给他发现了一个机会。那就是在隘口出口的那架马车,马车一般佣兵团是不会装备的,也就是说马车上的很可能是佣兵团的雇主,只要抓住他,很有可能就可以反败为胜,为大人立下汗马功劳! 真是天助我也! 独臂的战职者谨慎的与“雄鹰”的一名普通佣兵交手,佯作不敌,一点点的向后退去,等到新加入的佣兵团的几名可能是战职者的佣兵与他的同僚对上后,他瞅准一个机会,迅速的将佣兵击杀,然后身形几个转折,冲向马车! 胜败在此一举! 看吧!叫你们瞧不起我,最后逆转战局的还不是我! 在心底这样嘶吼着,他冲到马车旁,车厢的门栓被从内侧锁上,一下子根本就推不动,只有使用暴力的手法将这个车厢完全拆毁!他高举起钉头锤,对准车厢猛力一击! 木板厚实倒是厚实,却也经不住这一砸,顿时整个木门化作一片片木屑飞溅。用力拆掉几个碍事的残片,独臂的战职者弯身钻进车厢中,出乎他预料的是,车厢中的是一个正揉着眼起身的小小女孩。 “啧,精灵。” 他贪婪的看着她,像在看一个移动的小金库。精灵奴隶是这个世界上价值最高的奴隶,一个残次品的精灵奴隶都可以卖到几十银币,像眼前这种明显就是高档的货色在一些口味独特的贵族手中甚至可以卖到十几几十金币的天价。 这一次真是赚大了! 他舔一舔嘴唇,伸手向小小精灵抓去。 但是,回应他的是锋利的剑芒,剑光一闪,他的手臂已经被割开一道巨大的伤口,似是不可置信,明显一个停顿后他才大喊起来:“你这个贱货,怎么敢伤我!我弄死你!” 他凶狠的压了过来,但小小女孩脸上没有惧色,把手一扬,一只巨大的手掌出现在她的身前,然后猛地一次扫击,将他整个人都击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一时间竟然站不起来。 “可恶,可恶,你到底用了什么!” 宛若负犬一般咆哮着,独臂的战职者强掩着内心的恐惧——刚刚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被击飞,为什么?神明在上!明明就是一个小女孩,明明就是区区一只精灵! 他到底是一名战职者,心理没有那么脆弱,片刻之后面上恢复了镇定,慢慢的从地上爬起。 “很好,”他站起身,用凶狠的目光打量着走出车厢的小小女孩,“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然后迈步向前,然后摔倒在地。 这是?这是……怎么了?地上为什么这么滑! 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本来就不太好,心理也不像面上表露出来的那么镇定,跌倒之后几次想爬起都没有成功,只能以最凶狠的表情注视着不远处的小小女孩来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安。 她在吟唱什么?好像这个音节在什么地方听过。 可到底是什么地方?到底是什么地方! 一下子想不起来,直到小小女孩的声音渐渐隐去,直到她的手掌上托起一团燃烧的火焰,他才回想起这些熟悉的音节到底是在哪里听过——那是!那是“雷霆”佣兵团副团长的“火球”啊! 难道说……难道说……他的头上留下冷汗,她与那位大人一样,是一名法师?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她才那么小,那么小,怎么可能是一名法师!怎么……怎么可能啊…… 他再没有机会质疑下去,熊熊的烈火已经吞噬了他。
“得救了,得救了!” “我们遇上了路过的佣兵团!” “神明在上,我们得救了!” 闭上眼睛等待最终时刻来临的吉尔并没有等来预期的失败,反而耳畔的欢呼声告诉他一个与他估计完全相反的事实——他们,他们得救了?有新的佣兵团刚好碰到了他们,对他们施以援手? 这太不现实了!南部山区因为路况糟糕,蛇虫丛生,除了少部分赶时间的商人外,很少有人会走这条山路。能够碰到一家武力足够的佣兵团,真的是,真的是……太不现实了! 睁开眼,看见如铁的事实,他只能用“太不现实”来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没有人不想活,尤其他还是尚未出生的孩子的父亲,哪怕是面对巨大的债务时他还是选择咬牙直面生活。 他不想,在这种地方倒下! “太好了!”他感叹道,脸上绽放出劫后余生的笑容,可仅仅片刻之后,他的笑容就敛住了,提着剑匆匆的离开已经一面倒的战局,前往隘口的边缘处,“艾方索……” 他停下脚步,弯下腰,看着血rou模糊的老友,伸出手,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合上他的眼睛。几息之后,他才点点头,重重的叹息一声,“罢了,总要让你看到战斗的胜利吧,老友。” 脱下身上的外衣,给他盖上,然后他走向隘口的另一侧。 在那里,长眠着他的另一位老友。 “只剩下我了啊。” 他这么说着,没有泪水,没有悲伤,仿佛在述说着最为平白的事实。 出乎意料的,他不是第一个到贾丁身边的人,几个“游吟诗人”佣兵团的佣兵比他更早的来到了他们团长的身边,其中一人看到吉尔的到来,立刻抬起头:“吉尔先生,团长他,团长他……” “我知道了。”吉尔挥挥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叹息一声,重复道“我知道了。” “不”那名佣兵没有读懂他的意思,“吉尔先生……” “恩,我在听。”虽然佣兵没有读懂他的意思,可现在他也没有心情再重复一遍,只是心不在焉的点着头。 “团长他,团长他……他还活着!” “恩。”下意识的点点头,然后突兀的反应过来,一把拉住年轻的佣兵的衣领,大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年轻的佣兵可以理解旅行商人的心情,没有挣脱,只是说道:“团长他……还活着。只要医疗条件得当的话,他还有救!” “太好……”还没说完,吉尔想到一个问题,松开佣兵的衣领,问道,“你所说的医疗条件……”他咽了咽咽喉,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问道:“医疗条件,是什么?” “就是一般的医疗条件。” 佣兵回答道,他知道旅行商人到底为何犹豫,因为这个事实,他也不想接受——在这个荒郊野外,别说牧师,就是连一个医生都找不到,哪来的可以救命的医疗条件? 他们所能做的,只能一点点看着团长失血过多而死。 这种感觉,真是憋屈至极。 吉尔也是一样的感受,他默默地瘫坐在地,半天才骂出一句:“cao蛋的命运。” 或许是命运不愿意被他的信徒谩骂,转机出现了,一个略有些怯意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我想……我应该可以帮一点忙。” “你是?”他转过身,是一名精灵,年幼的精灵女孩。 “我是一名法师。”对方这样回复,声音渐渐的有力起来,“恰好学过一个治疗的法术。” “真不现实。” 吉尔在心底感叹道,越发感谢起这cao蛋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