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节 陈明

    分到了宿舍的同学们有许多人已经在准备结婚了，他们大都作为已婚职工分到了过冬的土豆。土豆的储藏是一个严重的问题，这也是那里的人家家家都有一个菜窖的原因。同学们新分的房，都要自己挖菜窖。

    我闲下来时就要到师傅家去，有时也到王正天家去。王正天已经结婚了，他挖菜窖没有要我帮忙。晚饭后，从王正天家出来，遇到陈明。

    陈明也是铸造车间的，原先也是在乌兰毛都公社下乡。陈明人很老实，年纪比我大很多，大概是下乡前是高中毕业生，由于眼睛严重近视，戴着一副像瓶子底一样的眼镜，大家开玩笑的称呼他‘瞎哥’，他非但不恼，还笑呵呵的笑纳了这个外号。

    说起他的近视眼，还有过一个笑话。有一天——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那时也住在单身宿舍——我从他住的宿舍门前经过，见屋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正在洗脸，好像是把眼镜摘下来放到了什么地方。当他洗完脸以后，就伸手向他放眼镜的地方摸。一摸，没摸到。再扩大摸的范围，还是没有。此时屋里什么人也没有，只有我站在门口。

    只见陈明抬起头向四下扫视了一圈，可是他似乎什么也没看到，包括站在门口的我。然后他双手抱拳，在空屋子里转着圈的做出作揖状，嘴里不住的说着：“哥儿几个，别逗了，快把眼镜还给我，我求求哥儿几个了。”

    我差点笑出声来，一边向屋里走一边说：“屋里没人，你给谁作揖？”

    听到我的声音，他似乎遇见了救星，赶紧告诉我说：“我的眼镜不知叫谁给拿走了，你帮我找找行不行？”

    我四下看了看，没见到他的眼镜。就如实的告诉了他。他伸出手来拉住我的手说：“这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吗？”

    “除了我，谁也没有。”我告诉他。

    “那你领着我找人去吧。”

    “去哪儿？”我问。

    “挨着屋子找。”他坚决的说。

    那一次，我领着他一间一间屋子的转。每到一间屋子，他都要作着揖，嘴里说着：“哥几个，把眼镜还给我，回头我给大伙儿买烟。别逗了，我求求哥几个了。”

    后来，还是与他同屋的小左领着陈明回到他自己的房间，在陈明的枕巾下面拿出了眼镜。小左说，眼镜不是他放的，他知道是谁放的，但是不能说。他只是看陈明有点可怜才把眼镜拿给他。

    现在，陈明正独自一人在家里挖菜窖。“瞎哥，这么晚了还忙啊？干嘛呢？挖菜窖？白天再干呗。”我向他打着招呼。

    “白天还得上班呀。厂里快要分土豆了，不挖好菜窖分了土豆往哪儿搁。”陈明已经适应了‘瞎哥’这个称呼。

    “你一个人得挖到什么时候？”

    “你要是心疼我就帮我干吧。”陈明不客气的说。

    “帮你干没关系，只是这活得至少得干到半夜，干饿了你这有吃的吗？”我问。

    “还没干活就先想到吃。没有，嘛都没有。”陈明说。

    “那我可不能帮你干了，干饿了你这没吃的，让我回去怎么睡觉啊？”我没帮他，自顾自的回去了。

    厂里很快就开始分土豆了，各个车间各显神通，能做外加工的车间在找汽车等等方面都有更多的优势，我们是铸造车间，很少有外加工的活，自然在用汽车等方面就要落后于其他的车间。我在二宝的帮助下，又从他们车间‘偷’了几篮子土豆托运回家。

    又是一年过去了，天气也越来越冷了，又到了回家探亲的时候了，同学们纷纷以各种借口请假回家,我也该筹划回家的事情了。让家里写封信，说个瞎话，一帆风顺的请了假。去年逃票的经历使得我今年再也不想这么干了，我和眼镜赵搭伴一起平安的回到了家。

    二宝没回来，他也没有给他家寄点土豆，我跟mama商量给他家送去了一些土豆。二宝的父亲见到我以后非常高兴，很快我们就聊了起来。

    聊起我们厂里的事情时，我提起厂里一个机械车间的农区选调上来的天津知青，去年回家探亲时，在天津自己买零件组装了三辆28型的飞鸽自行车，每辆只花了一百块钱多一点儿。回到内蒙后，他卖了一辆，留下两辆自己使用，卖车采用的是西方的那种拍卖的形式，价高者得，结果对方除给了他280块钱外还加上一辆26吋的‘立凤’自行车。

    这里的东北人喜欢的是加重型自行车，对于轻便型的，尤其是26吋的自行车，由于不适合驮重物，这里的人们都不喜欢。那个买了我们那个同事的自行车的人不知费了多少周折学来了一张自行车票，但是车子的型号是26吋的‘立凤’，这令他十分不悦。

    在街上他遇到我们那个同事在卖自己组装的‘飞鸽’自行车，便提出交换。我们那个同事同意了交换，但一定要给予他补偿。在经过多次讨价还价以后，以补偿280元成交。他们俩人一起去五金公司由那个人付费买下了那辆‘立凤’，然后进行了交换，仅仅那一辆新‘立凤’就要二百多块。

    我添油加醋的说着，二宝的父亲专心一意的听着。许久，他慢慢地说：“你不想攒一辆吗？”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听到他这样说，我开始考虑这样做的好处：攒一辆车，不但我每年回家可以有车骑而不必骑父亲的车了，并且家里多一辆车对弟弟meimei来说也可以方便不少。可是，攒一辆车，谈何容易，我又丝毫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我想来想去，感觉这事困难不少，不是轻而易举就可以完成的。

    二宝的父亲见我面露难色，便鼓励我说：“没事，你别怕，只要你想干，我给你指导，保准行！”

    “我当然想干了，可是我连在哪里买零件都不知道，哪还谈得上攒车呀！”

    “其实你不用这么担心，哪儿不明白你就问我来，我告诉你。买零件的地方就在南开车市。南开车市你认识吗？你骑车顺着胜利路一直奔西走，走过劝业场那块儿继续向西走，到了南开区你再打听。南开车市，你一打听就打听到了。那儿卖的都是处理的自行车零件。你到那先别买，先跟人学学，看人家都买嘛、怎么买？行，你没问题，凭你的聪明，一学就会。你先去试试，不行你再找我。”

    我仔细地琢磨他的话：“好吧，那我就试试，有问题我再找您。”

    回家后我把我的想法对父亲讲了，他没有提出反对的意见，只是问了我一句：“你手里有钱吗？”

    “有。您别担心钱的问题，我手里有。”

    “那你就去吧，想干嘛就去干吧。”

    有了爸爸的认可，我转天就去了。我按照二宝的父亲指点的路线骑着自行车一路向西走去，一直到了南开区我开始打听，果然，我问的第一个人就准确的指点了我正确的路线。

    我按照那人指点的方向拐进一个小马路，狭窄的小马路十分难走。走进去之后，就见到一条比较宽的马路，但是那条路上到处都是人。我随口问了一句，立刻就有人告诉我这里就是南开车市。

    这里人很多，路边站着的人有的手里拿着一些自行车零件，我问这是干什么，他们说是用手里的零件交换其他的零件。我问他们这些零件是在哪里买的？他们用手一指告诉我：就是那儿。

    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边有一个大商店，商店门前排了一个长长的队伍，好似在抢购什么东西。我挤上前去问道：“这是卖什么的？”

    有人告诉我说：“车架子、车把。想买就后边排队去。”

    我当然要买了，于是我老老实实的走到队伍的后边排上队。

    大约排了半个小时后我才随着队伍进了商店的门。商店里人非常拥挤，比商店外边人多许多。我看着前边的人都是买了车架子和车把各一个，又随口问了问多少钱。哦，我口袋里的钱足够。

    终于轮到我了，交了钱，拿到了车架子和车把，对方还给我开了一张小票。我也不知这些东西是贵还是贱，就兴冲冲的挤出了商店。问了一个跟随我身后走出商店的人，他说：“便宜。当然便宜了，这都是处理品嘛。”

    “那我问问您，别的零件在哪里卖？”

    “你是头一次来吧？这儿天天都卖，没准儿卖嘛。想买别的你就得天天来这盯着，”他指指商店门口的一个牌子继续说：“他们每天卖嘛都写着那个牌子上。”

    “谢谢。我头一次来，不摸门，谢谢您的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