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万事俱备
华迎风策马赶来唐门的路上，沙尘滚滚，早就口渴难当。 正好此时他发现身旁就是一间青旗酒家，心中不胜大喜，当下只见他提着龙头枪，昂首挺胸大步走入去。 他将龙头枪置于木桌上，便开口道：“掌柜的，来两埕上好的剑南春，麻利些。” 青旗酒家的食客刚刚听闻华迎风的大名，加之又见识过他过人勇猛的胆识和举世无双的枪法，都不约而同地纷纷都对他抱拳称赞。 唐少倾也坐了下来，面对着华迎风。 华迎风眼里看着这个多年未见的外甥，心中却是另一番滋味。 就在华迎风双眉紧锁，困惑着开不开口之时，店小二就将两埕酒端了上台面。 “有劳小二哥，这是赏你的。” “多谢华大侠，请慢用，有事就吩咐小人吧。” “好，你下去吧。” 华迎风朝着店小二点了点头，唐少倾起身给华迎风倒了一碗酒。 唐少倾笑了笑，道：“舅舅喜欢用碗喝酒，这个习惯，我是一直记得的。” 话毕，一碗酒递给华迎风。 “倾儿，多年未见，你…你真是成长了不少。” 华迎风喝过酒，又继续道：“对了，刚刚我看你的身法招式，你所使出的并不像是唐门的功夫，你…你是从何处学来这般神秘古怪的功夫？” 唐少倾未料到华迎风一开口就问此问题，顿时怔了怔。 然后就答道：“当时我发现邱鸿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机，心中大感不妙，一时情急，就糊里糊涂出手了，也未想到他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唐少倾说此话的时候，面色带几分内疚，话语中更是大有无奈之意。 华迎风心想这个孩子必定是担心我会受到邱鸿暗算，激动之下，才不得已出手，却不知自己哪里来的一股狠劲，潜能大发，掌力拿捏稍欠，就错手打死邱鸿。 华迎风暗忖道：“嗯，想来也是这样，倾儿并非冷血之徒，看来是我多心了。” 唐少倾观察到华迎风脸上稍微放松少许。 他深知道自己的舅舅为人光明磊落，不做暗事，也不屑于他人做暗算之事。 此刻舅舅必定是尽量说服自己去相信他错手杀死邱鸿这个事实。 于是，唐少倾轻声道：“怎么了，舅舅，你不相信我？” 华迎风怔住，尴尬一笑，道：“怎么会呢，倾儿，只是，舅舅还是不明白，为何你还要杀死蔡雄呢？” 唐少倾冷冷道：“这个人死有余辜。” 华迎风道：“为什么？” 唐少倾道：“蔡雄仗着自己是天戚门下，到处欺凌弱小，jianyin掳掠，无恶不作，我今日杀他，乃是替天行道，难道舅舅认为我做了件错事？” 华迎风大感愕然，便道：“蔡雄当真是这样的人？” 唐少倾道：“没错，杀他，我还怕弄脏了我的手。” 华迎风马上回想起方才蔡雄与他对战间，流星锤招式狠辣霸道，招招置人于死地。 ——一个人的武功如此，想来为人品格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且华迎风深信他这个外甥是个大好少年，绝不会错杀无辜之辈。 华迎风叹了口气，道：“舅舅可能真的老了，不懂得分好人坏人，倾儿你正是热血少年时，虽然行事偏激些，但想来你也不会去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我又怎么会不相信你呢？” 唐少倾心中暗喜。 只全因他对蔡雄的描述尽是一派胡言，毫无根据。 但为了得到舅舅的信任，他不得不这样做。 至于唐少倾为何要下此毒手，想来也与他所修炼的‘月魔鉴’功法有所关系。 此功法一旦修炼后，心性会变得残忍冷血，加之唐少倾的野心一直驱动他想要达成目的，于是他更是日复一日般勤奋修炼，不知不觉间已经去到大成之境。 直至他从唐福口中得悉司马流星身亡的事之后，整个人已经是性情大变。 可怜蔡雄为人清白，只是想为自己的结义大哥邱鸿报仇，就无辜成为唐少倾的手下冤魂。 两人太久没见，叙说起旧日往事，交谈之际，兴致正浓，多喝了几埕酒。 此刻，酒意盎然，正是一个好时机。 唐少倾举起一碗酒，霍然起身，一步步走到窗边，抬头望月。 他长叹道：“舅舅，你信不信有神仙？” 华迎风起身，走到他旁前，道：“为什么这样问？” 唐少倾黯然道：“我只是在想，如果这世上有神灵存在，或许他们能挽救阿爹的性命。” 华迎风摇了摇头，道：“倾儿，你是不是想起你爹了？” 唐少倾道：“不只我爹，还有四娘，还有福爷，还有唐门的家丁家将。” 华迎风道：“你是不是想回唐门？” 唐少倾苦笑道：“我还可以吗？” 华迎风叹道：“我知道当日大夫人逐你出唐门之事，虽然我也相信你是深受其害，但是身为舅舅的我未能赶来替你求情，真是…” 唐少倾打断道：“舅舅，你能来见我一面，已经是对我最大的信任了，其他人怎么看我，怎么对我敬而远之，我也无所谓，何况此事关系重大，难怪大娘她对我有所误会，我都是明白的。” 华迎风点了点头，目光闪动道：“难得你明白事理。” 唐少倾话锋一转，道：“只是，我甚为担心四娘。” 华迎风一听，紧张道：“为什么这样说？” 唐少倾道：“四娘待我有如亲生儿子，我们关系极好。只是大娘对我有所误会，一口咬定是我间接害死阿爹，早就对我恨之入骨，如今我虽然身不在唐门，但却时时牵挂着四娘，因为我怕…” 说到这，唐少倾已留意到华迎风脸上已有些怒色。 华迎风与华迎雨自幼一同长大，既是兄妹，他最疼爱自然就是这个小妹。 当日华迎雨执意要下嫁唐超群之时，他们的阿爹‘山西神镖’华钲是极力反对的。 因为唐超群足足年长华迎雨二十年有多，为此事，华迎雨更是与老父大吵一架，只有华迎风由始至终支持她，鼓励她。 华迎风当然不是傻的，华家的掌上明珠下嫁给唐门门主，年龄相差不在话下，而且还要委身自己于四房地位，华迎风自然是不太愿意。 但是他疼爱这个小妹，就一心一意为她促成好事。 如今一听到唐少倾此番话，心中多少都有些不是滋味。 华迎风道：“倾儿，你继续说。” 唐少倾满脸忧虑，道：“我只怕四娘会受委屈，终日因为我这个不长进的儿子，听遍唐门上下的人，尤其是大娘的微言，舅舅，你也知道，人言可畏啊！” 华迎风握紧拳头，眉头深锁，眼中尽是怒火。 得见如此，唐少倾垂下头，道：“只可惜我没能力去帮四娘分担，舅舅，倾儿对不起你。” 说到激动之处，唐少倾欲向华迎风下跪请罪。 华迎风一惊，扶起唐少倾，道：“倾儿，你又有什么错呢，如果关心自己的娘都是错的，那全天下的孝子不都是罪人了。” 唐少倾道：“舅舅，倾儿真是没用！” 华迎风道：“放心，你的事，有舅舅为你做主。” 唐少倾喜道：“真的，舅舅，你肯帮我？” 华迎风冷声道：“哼，我早就知道你阿爹他真是个老糊涂，有一个如此孝顺的儿子，又有我小妹做他的四夫人，他真是三生有幸，如果因为他的枉死，而害得你永远漂泊于江湖，有家不能归，做不成唐家人，那可真是悲哀不过了！” 华迎风握紧拳头放在胸前，道：“谁也不能欺负小妹，包括那个唐家大夫人在内。” 唐少倾热泪盈眶，道：“舅舅…” 华迎风道：“倾儿，明日我就去唐门一趟，舅舅答应你，无论用尽任何方法都会让你重返唐门的！” 唐少倾道：“舅舅，我有一个计划，你且听听可好？” 华迎风道：“好啊，不妨说来听听。” 如此一来，唐少倾便将数日前唐福所说的唐门形势，江湖大势以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告知华迎风，并透露出自己有意继承门主之位，希望借此机会重振唐门。 唐少倾的计划可谓是滴水不漏。 连华迎风一听也大感意外，不由得赞叹他心思缜密，当下就拍案答应帮助唐少倾取得门主之位。 华迎风之所以肯答应唐少倾，一来是被他的孝心所感动，二来则是从小妹华迎雨的口中所知，他的这个外甥大智若愚，文韬武略，并非池中之物，只是一直受大夫人，唐世立及唐守言的打压。 既然是自己meimei的话，华迎风又怎会不信呢？ 殊不知，华迎风只不过是唐少倾全盘计划当中的一只棋子。 究竟在唐少倾的野心大计之中，有几分的感情是真，又有几分的感情是假呢？ 可能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又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两人话别之后，唐少倾便回到厢房，但想起师傅服用解药已有数日，未知解毒成效如何，又走出房外，来到哥舒令仪的门前，手举起，正想敲师傅的门。 此时，里面传来一声：“进来吧。” 唐少倾推开门，一进去就看到哥舒令仪盘腿打坐，双目紧闭，神情悠然自然。 哥舒令仪缓缓张开双眼，道：“怎么了？” 唐少倾道：“师傅，你身上的毒怎样了？” 哥舒令仪道：“好多了，这两日为师驱动‘月魔鉴’神功，内息已经恢复平和，内力也恢复了五成，再服用你带给我的解药，不出十日，为师便可以痊愈。” 唐少倾喜道：“太好了，师傅。” 哥舒令仪点了点头，道：“对了，你的事情，进展如何？” 唐少倾浅笑一声，自信道：“万事俱备，只待明日。” 哥舒令仪凝视着唐少倾的双眼，惊觉面前的这个人已非当日那个在回雁峰上临死不屈，嬉皮笑脸的少年。 一想到此，哥舒令仪就感到心中一痛。 是喜是悲？ 哥舒令仪叹了口气，道：“你是不是决定了要这么做？” 唐少倾奇道：“当然了，师傅，你难道忘记了吗？无论是为你取回公道，还是为我自己而战，这件事都只可以进，不可以退！” 他转过身，正欲离开，道：“师傅，我想你累了，徒儿就不打搅你休息。” 唐少倾一脚已踏出门外，忽然听到哥舒令仪说了一句话。 一句他做梦也想不到的话。 他怔了怔，没有回答。 他躺在床上，想了很久，脑海里不断重复着哥舒令仪那句话。 “仇恨没有尽头，宽恕比报仇更简单。” ——宽恕真的比报仇更简单？ ——做人是不是不应该太执着了？ ——如果你一心还是想着报仇，那么你的实力必定远低于对方，报仇是无望的。 ——但当你的实力强于对方之时，你所想的就会变成，应不应该选择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