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朋友们

    “我和奥莉埃塔处不来，必须找个新的住处。”安德丽娅说。

    “我妈又给我添了个弟弟，家里很挤。”阿普尔说。

    “我明年要到MTH读书，没有住的地方。”艾格妮丝说。

    周围的人都偷笑——安德丽娅跟继母奥莉埃塔的关系虽谈不上亲密无间，但也不差；阿普尔家虽小，但房间不少，住十人不成问题，而她家连保姆在内只有七个人；艾格妮丝老家虽在埃尔朗根，但匡特家族在伊斯马宁有一幢公用的别墅，根本不愁没地方住。

    安德丽娅冷峻明艳，阿普尔活泼可爱，艾格妮丝端庄秀丽。三位小美眉的智商、气质、身材和家世均无可挑剔，可惜都是难缠的主，一旦沾上以后就不容易摆脱。再说她们都没有成年，年纪最大的艾格妮丝生于86年2月，现在才15岁半，想占便宜都下不了手。

    简越苦恼地挠了挠脑袋，望向波尔-奥恩沃尔德，发现后者恍如未见，只好开口提醒：“波尔，你喜欢安德丽娅。”

    一头耀眼金发的标准德意志好青年慢悠悠地说：“我把安德丽娅当meimei看待，再说伊斯马宁现在美女如云，兔子不吃窝边草。不对，应该是大范围基因交流有助于提高后代的质量。还有，我爷爷虽是杜伊斯堡人，但祖上是温特弗灵人，所以二战后选择在伊斯马宁安家。我和安德丽娅可能有些血缘关系，为德意志民族的未来考虑，有必要牺牲一下个人偏好。”

    大家都笑，简越苦着脸调转目光，“亚历，你喜欢阿普尔。”

    一脸朴实的亚历山大-迈耶巴哈瓮声瓮气地说：“我太老实，阿普尔太活泼，虽然我喜欢她，但大家都说不合适。我决定向波尔学习，选个远一点的。如果你不介意，我想找个中国妞。嗯，我爸可能不同意，没关系，我找瑞典妞，瑞典出美女。唉，我爸相貌平平，连累了我。”

    笑声再起，简越翻了个白眼，继续点将：“奥尔夫，你喜欢艾格妮丝。”

    “你问我还是小布？”奥尔夫-海林格说：“如果是我，我不喜欢她，我喜欢妖娆型的。以后我和小布在一起的时候请叫我海奥恒，或者小海。”

    奥尔夫-布特兰特接上：“我喜欢她，可她不喜欢我，再说她太聪明了，家里又有钱，门不当户不对。其实我更喜欢意大利妞，面条的表妹康妮不错，我想追她。以后我和小海在一起的时候请叫我布方，或者小布。”

    简越怒道：“你们是德国人，为什么要整天说华语？”

    “你是中国人，为什么要整天说德语？”听众异口同声。

    简越登时噎住，想了想，拿起电话：“张叔，你们的房子买了吗？”

    张义鹤嬉笑道：“我们现在的房子住着很舒服，不想买新房，谢谢你兑现承诺啊。”

    简越悻悻然地挂了电话，想了想，又拿起来：“邬姐，我在MTH的房子马上就要空了，你家人多，要不过来住？”

    邬明丽轻笑道：“我在UDFH住习惯了，再说UDFH的教务长不能住到MTH去，你不要忘了两所学校有矛盾。”

    简越气结，狠狠地按下挂断键，接着狂拨一通，最后颓然放下——圈子里没有一个人愿意过来住，即便是无法与他脱离关系的。

    “你省省吧。”波尔说：“谁不知道你惹出的麻烦一箩筐，这幢房子虽然环境极佳，却是个烫手的山芋。有人肯接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

    大家都笑，准备继续看戏，可惜失算了——简越从兜里掏出三套钥匙，在惊讶的目光中挨个发到小美眉的手上，嘴里念念有词：“不要吵，都有份。不要吵，都有份。不要吵，都有份。”

    观众面面相觑，波尔咳嗽一声，“你似乎忘了，这里是德国，不流行三妻四妾，齐人之美只能想想。”

    简越诧异道：“你怎么满脑子的龌蹉，我只是觉得她们争这个很无聊。”

    “很无聊吗？”安德丽娅阴阴地说：“你搂搂抱抱的时候怎么不说无聊，一口一个‘我老丈人’的时候怎么不说无聊？七年，我们在一起七年，就在大家都以为我们会结婚的时候，你突然改主意了，还把家产散光了，只剩下一幢房子。伊斯马宁现在寸土寸金，这幢房子占的地皮值不少钱。告诉你，我要定了，分手可以，精神损失费不能不给。”

    简越辩解道：“小孩子过家家，当不得数。”

    听众都很无语，这个理由可真强悍。安德丽娅因为经历思想早熟，身体发育也早，13岁成年女人该有的都有了。小恶魔更早熟，谁敢把他当小孩子看待，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另外找个理由吧，这个很牵强。”安德丽娅说。

    简越苦着脸答道：“房子不能给你，我以后过来得有地方住，你另外提个条件。”

    安德丽娅沉默片刻，断然道：“我要PTM。”

    简越挠挠脑袋，“好吧，PTM给你，当分手的精神损失费，以后你不准找我麻烦。”

    安德丽娅立刻接上：“就这么定了，恩怨一笔勾销。你不要怪我贪财，在碰到你之前，我没这么爱钱，都是你教的。”

    简越把刚要出口的讽刺咽了回去，立刻调转目光，“艾比，你凑什么热闹？”

    艾格妮丝幽幽地说：“97年3月，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觉得你是我今生的唯一……”

    “打住！”简越说：“你的性格我现在不陌生，还是来点实在的。”

    艾格妮丝大声道：“我们见面不到一个月，你就将家族基金取名为扎卡里&艾格妮丝，每年都给我送礼物，还建了一座艾格妮丝堡。圈子里，除了我，还有谁叫艾格妮丝？你玩心理战不要紧，可是不要扯到我头上。你和安丽分手，大家都以为跟我好上了，现在没人敢追我。你说，我是不是该要精神损失费？为了你，我学会了用筷子，学会了吃东方食物，学会了做菜，学会了华语。我付出这么大，你说你是不是该给点补偿……”

    “停！”简越哀声道：“我考虑不周，自认倒霉，你说你想要什么？”

    艾格妮丝冷冷道：“我要艾格妮丝堡。”

    听众都吃了一惊，艾格妮丝堡可不是普通的城堡，总造价近四亿欧元，是伊斯马宁最贵的建筑，也是EFEK未来的财源之一。匡特家族一直想入股EFEK，莫非这次是有预谋的？

    “你们想到哪去了？”艾格妮丝怫然道：“这是我私人的决定，跟家族的图谋没有丝毫关系。PTM比艾格妮丝堡值钱多了，安丽能拿PTM，我为什么不能要艾格妮丝堡？”

    简越举手投降，“行，城堡给你，恩怨一笔勾销。”

    艾格妮丝转嗔为喜，笑眯眯地说：“算你识相，不然我就把你的秘密全捅出来。”

    简越撇撇嘴，懒洋洋地问：“小妹，你添什么乱？”

    阿普尔惊讶道：“我添乱？哥哥的房子，meimei有天然的管理权。不是我添乱，而是安丽和艾比添乱。”

    简越严肃道：“我把你当meimei看待，真的。”

    小恶魔居然在这个时候摊牌，现场一片寂静。阿普尔沉默一阵，“你94年选我爸当家庭教师和顾问跟我有关，对不？”

    简越点头，“我当时觉得你的性格很对胃口，又聪明，以后容易相处。子女的性格能部分反映父母的性格，你年纪小，不会伪装，你爸会。继续！”

    阿普尔不置可否，缓缓道：“虽然你竭力装作不在乎信仰，认为宗教信仰是个人的自由，但实际上你非常在乎……”

    “说重点！”简越很不耐烦：“你连大学生都不是，如果想跟我讨论宗教问题，过五年再来！”

    阿普尔吐了一下舌头，快速继续：“艾比表面信教，实际上是个无神论者。安丽表面不信教，实际上是个天主教徒。我家虽反传统，信仰却偏向于新教。你的心思虽难以琢磨，但反对任何形式的政教合一，不喜欢毫无敬畏之心的无神论者……”

    艾格妮丝毫不客气地打断她：“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是无神论者？”

    安德丽娅接上：“我什么时候变成天主教徒了？”

    阿普尔毫不示弱：“人在做天在看，你们的行为就是证明。”

    艾格妮丝眉头一皱，脸上晴转多云。简越一看要坏，赶忙出声：“信仰问题以后再讲，小妹，信仰跟爱情没有必然关联，你还是说点实在的。”

    阿普尔苦着脸答道：“我提前收取婚礼的礼物礼金和孩子的礼金，我准备生三个，你得给我500万欧元，这幢房子加地皮刚好值这个数。”

    大家都乐了，七嘴八舌地调侃。阿普尔淡淡地说：“这是最后的机会，你们居然不珍惜。他离开德国后，老规矩就作废了。MUZE赚的钱虽多，但股权不分家，家族信托基金只能保证你们衣食无忧。如果你们不愿意奋斗，将一直保持现在的状态，仅仅比普通人过得好些。”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简越笑道：“你居然能想到这一点，不错不错。不过这幢房子不能给你，你另外提个条件。”

    阿普尔正色道：“哥，我真的喜欢这套房子。我对经商没兴趣，未来准备跟我妈一样做研究员，或者当老师。”

    简越叹道：“好吧，我把这套房子送给你，算是离别的礼物。”

    没人说话，屋内的气氛很沉闷。过了一阵，波尔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这次离开，以后每次过来都不会在德国长待，对不？”

    简越缓缓点头，“正式工作后，我的时间将非常紧张。也许你们现在不懂，以后就会明白的。”

    “有什么不懂的，”艾格妮丝说：“你的摊子铺得太大，靠得住的人太少，必须亲自动手培养一批可靠的下属。”

    “没有退路。”安德丽娅说。

    “还要收拾一帮忘恩负义的老家伙。”奥尔夫-海林格说。

    “我觉得你不是小恶魔，而是病毒，我们都被传染了。”波尔说。

    “打住！”简越说：“今天算是告别会，我有大量的工作要收尾，没空跟你们胡扯，去吧。”

    听众立刻作鸟兽散，简越站在窗口看着他们远去，心中五味陈杂。他在伊斯马宁的熟人虽多，但受限于年龄和特殊的经历，真朋友寥寥，年龄相近的朋友就刚走的一批人。

    安德丽娅是特殊的关系户，亚历山大是熟人升级而来的朋友。前者掺杂了爱情、亲情和友情，后者掺杂了友情和利益。席尔格的倔比前世有过之而无不及，又善于学习，坚毅果断，很有主见。万幸的是，亚历山大虽遗传了父亲的天赋，但性格像母亲格尔达多些，比较平和，容易相处。安德丽娅则有些不同，不但遗传了母亲伊芙琳的相貌和身材，还遗传了伊芙琳的部分性格，坚强，独立，甚至有一点难以驾驭的野性和强悍。要命的是，伊芙琳过世早，除了雅克布没人知道具体性格，也不能细问。

    阿普尔是MUZE两个重要股东——阿施沃夫家族和维恩家族的纽带。维恩家族在德国很吃得开，与左派和右派的关系都不错，没有死敌，入股MUZE只是商业运作；阿施沃夫家族久在教育界工作，关系四通八达。以亲情居多的关系不用刻意打理，他和阿普尔任何时候都不会翻脸成仇。

    相比之下，艾格妮丝是一个很难把握交往底线的女生。他送礼物的原因很简单——觉得很亲切，因为艾格妮丝某些方面是一个活脱脱的德国版简月。也许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没有信心能搞定简郁骏。如果简郁骏不阴沟里翻船，简月与管明昊的婚约就不可变更。如果使坏，极有可能触怒管家，招来大祸，即使被打得满头包，也不会有多少人同情。如果与管家全面开战，就是与华夏强大的统治集团为敌，绝对没什么好果子吃。为一个女人闹成这样，只会给人笑柄。

    匡特家族的政治倾向难以琢磨，似乎是个墙头草，从不固守某个行业，也不是任何政治势力的铁杆支持者。随着实力的逐年提升，他们的野心开始膨胀，意图彻底控制戴姆勒集团，将奔驰宝马全部收归麾下，甚至是打造一个年营收超过3000亿欧元的汽车帝国。如果艾格妮丝不是匡特家族的成员，堪称完美的结婚对象，可惜没有如果。

    前世的波尔是安德丽娅的发小和未婚夫，两代之交，但今生他们似乎很难走到一起。安德丽娅变了，变了很多。波尔的性格没有明显的变化，可以选择的对象却大幅增加。也许，前世他们最后也未必能结婚。两人一直以读书为借口拖着不结婚，十有八九有变数。如果没记错的话，波尔的前女友一直不肯放弃，而波尔也确实只将安德丽娅当meimei看待。

    奥尔夫-海林格是他到伊斯马宁后认识的朋友，真正的朋友，非常谈得来。海林格家族很普通，在德国是典型的平民家族，与简家很像——社会底层出身，最近二十年才通过教育爬起来。奥尔夫当时是个没有心机喜欢到处乱跑的小毛孩，叔叔爱德华-海林格最开始是想应聘优立得餐饮行政部总监，目的很纯洁。

    奥尔夫-布特兰特是跟着威廉-布特兰特一起出现的，当时他还以为两人是亲戚，谁知小布是施洛赛尔的外甥。与奥尔夫-海林格不同，83年出生的小布不但早熟，而且非常出色，是完全凭着实力挤进圈子里的。当初他任命施洛赛尔为扎赫监事长时，小布说，“你不要以为我会领情，我舅舅是我舅舅，我是我。”

    朋友贵精不贵多，青春期是性格和身体形成的关键时期，在日新月异的现代，这个年龄段远比之前对人的影响大。伊斯马宁大量的孩子在这七年的耳濡目染中变得跟父母不一样，环境影响的力量体现得淋漓尽致。七位朋友中，除艾格妮丝之外都在发达的伊斯马宁常住，心理和生理均比同龄人成熟，性格和习惯都提前定型，以后很难有根本性的变更，是他可靠的后援。

    “我现在似乎很难有纯粹的友情，”简越在心底喃喃自语：“有些东西在严格的训练之下已变成了本能，也许跑来德国，就是想建立牢固的国外关系圈，而不是完成什么愿望。我和安德丽娅前世没能在一起，今生仍然不能在一起，因为我们都变了，照样有些东西不能接受。”

    “在想什么呢？”吕乐寒敲了敲门，笑道：“你有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小时候肯定受过伤害。”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简越突然醍醐灌顶，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也知道必须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