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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闲引鸳鸯香径里

    斯鸣回国后,命墨枫领兵包围了衔环苑,因为墨枫毕竟是家里人,这样做能让朝臣尽量少插手。

    衔环苑

    巧雉此时正端坐在衔环苑的正厅里,眼神深邃,望不到底。墨枫在进门宣读王旨时,看到的王妃有如一座冰山,高贵却又冰冷。

    巧雉看到在自己宫门口神游的墨枫,弱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墨枫,深秋了,站在风口上是会着凉的。”

    墨枫听罢,回过神来,缓缓地走进厅里:“雉王妃…臣是来传达王命的。”墨枫忽感心里有愧,却不知愧从何来。

    “斯咏近日还好吗?本宫好些日子没有去看望她了。深秋了,怕是又要咳嗽起来了吧?”巧雉提到了meimei,眼睛才亮了一些。

    墨枫顺着巧雉的话题继续说着苍白的对白:“斯咏的身体很好,劳您费心了……”寒暄的内容到这里就再也接不下去了,阖宫尽人皆知雉王妃受多年冷落,往日里虽然闲话传得难听,但是一向与世无争的王妃如今被废还是惹来了人们的同情,身为皇亲贵戚的墨枫同样同情着这个女子,既然寒暄只是为了让审判迟一点到来,让王妃任性一次又有何妨?!

    “大王近日……宣旨吧……”巧雉原本还想问问斯鸣、还想把每一个人都问一遍,甚至在这一刻,巧雉还想到了茕白——远在杏帘那样的贫苦之地——最不幸的人就是她了吧?然而,逃避永远不是长久之计,审判已然就在眼前,该来的迟早都会来。墨枫缓缓拿出旨意,读道:“兹王妃赵巧雉里通外臣,谋篡王位,妇德尽失。今令其移居‘愁烟堂’面壁思过。”墨枫末了多了一句嘴:“大王拟旨时,臣就在旁边,看得真切。大王打心底里是不舍的,他跟臣下说,深秋了要叮嘱王妃在愁烟堂照顾好自己。大王不是为了废你妃位才如此绝情的。他只是为了削弱丞相的风头才如此做的呀!”

    巧雉听着墨枫的肺腑之言,又是若不可闻的一声叹气……“若能再见大王一面,此生足矣。”巧雉望着墨枫,眼神里那一丝渴望被深深的绝望掩盖。

    “娘娘的意思,臣一定会代为转达。”墨枫将旨意放在了巧雉手边的桌几上,一拱手便转身离开了。巧雉目送着墨枫留在地板上的身影一点点变小,渐渐消失。愁烟堂,那里大约还住着一位佳人呢…本宫从不曾料想,这样幽怨的名字会和富贵一生的自己有什么勾连…斯鸣,他会来见自己一面吗?一日夫妻百日恩啊,不该如此决绝吧?

    墨枫复命时并没有在逐墨斋找到顾斯鸣。方奠告诉他,大王拟好旨意后没有多久便独自策马出宫了,也不让任何随从跟随。方奠以自己跟随大王多年的经验揣摩,大王约是去了杏帘草庐。

    去见洛茕白了吗?!可你的结发妻的心情你可曾了解?羿墨枫听了方奠的揣测,又想起王妃几近绝望的眼神,不禁心惊。

    “大王爱慕祁国主的心意早已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了!将军是来复命的吧?等大王回来奴才会和大王讲的。”方奠陪笑着,其实心里十分清楚墨枫将军的意图,赵王妃不可能什么“挣扎”都没有,可是正在气头上的大王又怎么可能会成全她的请求。墨枫无奈,只得离开。

    杏帘草庐中,

    因为沈云晗在祁王宫里的瞎折腾,让这对“苦命鸳鸯”又一次被迫见面了。茕白只有感慨,感慨物是人非,感慨家破人亡;斯鸣只有想念,想念茕白……

    “没能死在故国家乡,该不该感谢你呢?”茕白坐在藤椅上嘲讽着刚刚冲进草庐门口、气喘吁吁的斯鸣。

    “若是你死了,我也会死在异国他乡的。或许等我铲除了沈云晗,就再也没有人阻止我们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斯鸣一想到这里就恨沈云晗恨得牙痒痒的。

    “时至今日,你还只想着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吗?”茕白心里动了一下,若真只是如此,斯鸣,倒也不枉我恋你一场。

    “我还是只想着这样一个美好的结果……”

    “不要再想了!这样不切实际的事情!”茕白打断了斯鸣的话。茕白不知道斯鸣再这么剖白心意下去,自己会发生什么。与其是叫斯鸣不要想下去,倒不如说是在呵斥自己那幼稚的幻想。

    “沈云晗早已不是以前那个愿意尽心力辅佐我的亚父了,为了自己的权势,他不惜阻止我的雄心霸业。”

    “你走吧,离开这里!这草庐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茕白冷心冷面,让斯鸣心寒。

    “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看你了。你永远不会了解…我所顶住的压力有多大,但我并不怨悔。”

    茕白感觉胸中突然升起一口气,鼻头一紧,便知自己的感情变了,慌一背过身去:“今朝有两意,劝君相决绝。”斯鸣不知道茕白已经潸然泪下,一时负气,摔门而去。

    茕白清楚地知道,曾与自己打过交道的雉王妃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女人。顾斯鸣将赵巧雉废入冷宫,使她受尽羞辱,还不如赐死,但是茕白更清楚的是,这一切都将无可挽回,就像自己的爱情,既然终将会逝去,人力微不足道。

    苍蓝的天空边上有几抹微白,似是云雾,又似天尽头的蜃楼。斯鸣回来时,天色渐渐暗了,但却没有一改午后的闷热,期盼了许久的凉爽并没有如约而至,整个王宫都氤氲着沉闷的气息,叫人无精打采,又感到坐立不安。

    方奠很晚才跟斯鸣讲了墨枫需要转达的话,斯鸣刚在茕白那里碰了一鼻子的灰,更不会有心情去理会巧雉的请求。“叫她快搬走吧……衔环苑…——衔环之报,成就了碧桃花下凤鸾交。原就该是王后的居所啊!”斯鸣喃喃自语起来,而方奠也已经默默退到了逐墨斋外面去了。

    衔环苑

    这边富丽堂皇的宫殿里,金缕快急死了。自从王妃接下了废黜的旨意后,便将自己锁在了寝宫里,说什么不见大王,绝不开门的话。去哪里找大王啊!大王只知道往杏帘草庐那么个荒僻的地方去!洛茕白就是只狐狸精!心里很急,口头直骂,终于决定去到逐墨斋去请大王,了却王妃的心愿……

    屋里的赵巧雉寻出了当年出嫁时用过的一匹红布。真是委屈自己了,巧雉想着,自幼从父,出嫁从夫——委屈了一辈子了,到头来还是在委屈求全。捧着红艳的布绫,从容地系在了屋子的大梁上……

    或许眼前的红绫,便是解开这枷锁,是你我得以解脱的捷径吧?我从未走进你心上,可我毕竟将自己的心献给了你,生死与否,对于一个无心之人没什么所谓,若是我的心会疼,但愿你能感受得到……巧雉站在圆凳上,看着刺眼的红色,心里叹息着,可是,斯鸣!我又怎么舍得啊!

    斯鸣,其实你从没有一天真正爱过我,我们之间只是作为政治联姻而存在着。我一直望着你的背影在前,有着纷扰的风景,却从未能回首瞥见过在你身后的卑微的我。而今我铸成大错,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你时,不知道你会有何感想?是如释重负?还是幽幽追怀?

    直到现在,我从未有过比此时更明白的一瞥,看到了,我从没去过的地方,就是你心上。恐怕不久就会有人真正在你心里代替我的位置吧?……

    斯鸣用脚踹开寝宫门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鲜红刺眼的红绫吊着赵巧雉的身躯,一袭白裙与一匹红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触目惊心。

    眼前的一幕令所有人都无法立时接受,斯鸣睁圆了眼,攥紧了拳,依然没了往日翩翩佳公子的风度与气质“巧雉…赵巧雉!!!”喃喃自语转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嘶吼,巧雉的名字、斯鸣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卢王宫里。

    金缕“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因是当着大王的面,所以只是抽噎着,不敢哭嚎出来。方奠也是目瞪口呆,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

    “你们都退下吧……”也不知是刚才咆哮得累了,还是费了好大功夫把巧雉抱下来而累了,斯鸣有气无力地吩咐下去。坐在床沿上,双眼望着眼前安详得仿佛只是睡着了的巧雉的面容,眼神却无神无光。

    方奠拉扯着哭得昏天黑地的金缕出了寝宫,轻轻合上了宫门。

    “爱后,你何必如此?何必如此!想当年洞房内、花烛下,寡人说过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以为寡人忘记了吗?!不~我没有啊!之所以会走到这一步,是为了要固王权、摄百官,打击沈云晗。我原打算,等朝堂之上的事情固本清源了之后,就接你回来。衔环苑,衔环报,那本就是为你而起的名字。可是你,你怎么能这样了断自己?!难道是你忘了?!你曾说要与我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的!我顾斯鸣……我不是这样的人,我不是这样的人呐!!”

    顾斯鸣揉搓着巧雉渐渐冷下来的双手,明知人死不能复生,却又依旧无望地想复活眼前的尸体。

    整个王宫笼罩在王妃辞世的阴云之下已经一个月了,斯鸣看着灵堂里的灵柩,总是一肚子的肺腑之言无处诉说,已经过了发丧的时候了,斯鸣迟迟压着棺椁不发送,朝堂上的大臣、后宫里的妃子就连身边的方奠都在劝自己了,不能再任性下去了,毕竟天气热,尸体也不能放很久,对死者的尊重不过入土为安啊!

    正在斯鸣还在犹豫的时候,雉王妃离世的消息传到了愁烟堂里……

    紫枭吾妹如晤:

    吾与汝姊妹相濡以沫十五载余,以吾今时今地之境地,赖以苟活。而今王妃赵氏薨逝,于宫于国皆为伤悲事,于愁烟堂却为欢喜事。咸鱼可翻身,只此唯一机会不可放过!姊姊且为你年轻守寡而嗟叹,今有康庄大路一条,甚盼吾妹早作决断!

    七日后,大王必将发丧,不出所料,以大王之个性,以多年之夫妻情分,必择大路而行,必招摇过市。喧闹之地锦上添花,阑珊之处雪中送炭,切记勿忘!

    吾妹与吾生得七分相似,当应以三分风流为利害。大王正自悲恸,只需柔情佳人从旁抚慰,吾妹,汝当切记!

    “东哥,你悄悄地,从碧梧他们洗马桶的那个角门出去,把信带给本宫的meimei莫紫枭。记住!一定要亲手交到她本人手中!!”

    “夫人放心吧!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奴婢知道分寸!”

    “那就好!”紫鸢一边欣喜地笑着,一边又弱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夫人为什么叹气呀?”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东哥看出了紫鸢那细微的神色变化。

    “我是真的后悔呀!悔不该把矛头对准黎雪凫,做无谓的争宠;悔不该欺骗大王,做那样的蠢事呀!”紫鸢手扶胸口,嘤嘤地哭了起来,“雉王妃的性子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们俩,一个贵为王妃,一个贵为夫人,一朝云端,一夕秽泥,谁又能接受得了呢?上吊自尽,我又何尝没有想过?!赵巧雉,她的感受我也是感同身受的呀!

    “愁烟堂,就是这样一个地方,置之死地,充满绝望。如果不是盼望自由,希冀与大王重逢,我会步巧雉姐后尘的。”

    东哥在一边轻拍紫鸢的后背:“夫人别在感伤了,我们的好日子就快要到了不是吗?!雉王妃没有您的性子柔和,如果她也选择忍辱负重,怎么会到现在这个地步呢?您就放心吧,奴婢一定将书信转达给您的meimei莫紫枭。我们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人呐!”

    “你说的是,王妃一走,大王身边的妃嫔就寥寥无几了。这个时候这是需要女人的时候,我们姊妹将来定是会宠冠后宫的人。忍辱负重,从来都是上策!你去吧!快去快回,要掩人耳目!”

    七日后,斯鸣再也不能任性下去了,巧雉的尸体已经渐渐散发出臭味,不入土已然不行了。

    一抹残霞断尾处,几行新雁…浩浩荡荡出殡队伍从王宫出发,一路上白绫裹城,哀哭绕梁。斯鸣坐在灵车横轼上,一身白衣,背影萧孤。“巧雉,生前没有一时欢愉,如今只能极尽哀荣。你的心里应该在怨怪寡人吧?你宫里的屏风,我已着人换了,换成了牡丹的……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晚了一些,你看不到了……”斯鸣的手轻轻抚摸着冰冷的灵柩,双目渐渐移向了杏帘所在的西北方向。“还是忘不了,不管表现得如何绝情,就是忘不了……唉,茕白,此时此刻如果是你,定不会让爱着你的人心碎吧?”

    队伍渐行渐远,离喧嚣也越来越远。斯鸣隐约听到了一阵细细的吟唱声,声音由耳入心,心中渐升悲凉。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斯鸣开始循着声音寻找,终于在不远处的地方发现了一个通身雪白,长发飘然的女子。“停车!”斯鸣发现以后,骤然喝道。

    “方奠,叫那个女人到寡人跟前来。要客气些。”

    “民女紫枭拜见大王。”那女子不慌不忙地对着高高在上的斯鸣行了屈膝礼。

    “你方才唱的是什么?”

    “民女略通小调,今日得知雉王妃出殡,特来吊唁。”紫枭依旧从容不迫,只是怕斯鸣很快认出自己的容貌并想起自己的jiejie,所以低着头。

    “把头抬起来,让寡人好好瞧瞧你的样子。”斯鸣见这女子的身段婀娜,谈吐得体,已然有了些兴趣。方奠也发现了斯鸣的想法,对这个颇有心计的女人撇了撇嘴角。

    紫枭只是微微抬起来头,依旧没有直视斯鸣。

    但是这七分相似的容貌到底瞒不了斯鸣的眼睛,看了紫枭的模样就想到了莫紫鸢。兴趣扫了大半,只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上车吧,寡人念你对王妃敬重有加,不如你与寡人一同送送她。”

    “民女身份微贱,不宜与大王同车,民女愿追随大王左右,求大王成全。”紫枭听说斯鸣的邀请,故作惊讶,跪倒在地。

    “也罢,不必推辞,上来吧!”斯鸣一边说着,一边向紫枭伸出手来。

    紫枭倒也大方,拉住斯鸣的手就轻盈越上了灵车。斯鸣也才发现这个女子身段竟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好许多。

    路上风景惨淡,荒草漫生,皆无甚趣味。

    “若不是遇到你同行,如此荒景岂不无趣死了?与你相遇真是奇缘!”紫枭一直端坐,也未主动说话,心中澎湃,面上却风平浪静。斯鸣却已经心浮气躁,等耐不及,便与紫枭搭起讪来。

    “人生风景千变万化,像这样的风景不过万千之一,但仍应珍惜。大王你看,那儿有只野兔!即使是您觉得无聊的景色,其实也有它的好处。”

    斯鸣一愣,于无风景处寻风景,倒是从未听说过的道理。细细咀嚼,倒使斯鸣陷入沉思,不再说话,一时半刻就想了许多从前过往。无风景处寻风景,对于这样一个道理,斯鸣倒觉得与其相见恨晚似的,从前忽略了多少风景啊,只顾着追逐自己想要的,就忽略了意外之喜。巧雉,巧雉…寡人总是忽略你啊,这一晃,算来一梦浮生啊!衔环苑一直都是后宫最靓丽的风景,自己却总是对其绕道而行,还有寒星楼,荒在那里的寒星楼,寡人就去过那么屈指可数的几次,却也从没真正领略过那里的风景……

    想着想着,出殡的队伍就已经到了卢国的王陵处,要先祭拜祖宗,再行动土,殓入王妃的棺椁,最后封陵门,礼成。莫紫枭本是个不相干的外人,斯鸣却破例携了她的手,做完了这些琐碎繁杂的礼事。

    忙完了这一切,整个队伍要歇在王陵庙里,算是最后为王妃守灵,斯鸣就当晚临幸了莫紫枭,第二天鸡鸣天亮时分,斯鸣对紫枭说:“王宫的双栖楼还空着,你搬进来住吧!另外,你是不是还有个jiejie?”

    “不敢欺瞒大王,民女是有一个jiejie。正是大王身边的宠妃莫紫鸢。”

    斯鸣又回想起了紫鸢曾经做过的蠢事,不过过去了那么久,现在想来倒也不以为意了。“念在你的面子上,寡人放她从愁烟堂里出来吧!”

    “愁烟堂是个什么地方?jiejie不是大王的宠妃吗?!怎么‘放她出来’是什么意思?!”紫枭故作惊疑,一脸疑惑地望着斯鸣。

    斯鸣本就是以此话来试探这二姐妹是否里外串通一气来欺骗自己,现在见到莫紫枭的神色,疑心已经去了大半:“你jiejie曾在宫中犯了错事,愁烟堂是寡人的冷宫,寡人关她进去,是叫她闭门思过的,现在看看,也是惩罚得够了。”

    “哦,原来如此!紫枭在此谢大王恩典!”莫紫枭穿好小衣,又披上外套,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给斯鸣叩了个头,算作谢恩了。

    “现在不用急着谢恩呀!往后啊,有你谢恩的时候!”斯鸣对着紫枭,面露轻浮,紫枭也恰到好处地娇羞回应。

    出了愁烟堂,回到关雎院,这一路上莫紫鸢止不住地流泪。打湿了自己和东哥两个人的绢帕;不停叫东哥的名字,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在百芳洲,两姐妹相遇了。

    “鸢jiejie~”紫枭看见了泪人一般的莫紫鸢,心里不住地嘲讽。

    “紫枭meimei?!”莫紫鸢一阵惊诧,又似乎有一阵生疏涌了上来。

    “怎么?jiejie!meimei现在是你的恩人了,不该谢恩吗?”紫枭的脸上满是得意猖狂的神色。的确,卢王宫的美色已然不多了,自赵巧雉死后,斯鸣再没对哪一位佳人上过心,唯独紫枭,风流婀娜,顾盼生姿,又有着少妇独有的风韵和取悦男人的手段,真是不想承宠都难啊。

    “若是没有我家娘娘的书信,你有这样飞黄腾达的机会吗?!”东哥在一边再也看不下去了,插嘴道。

    紫枭听罢,给了东哥一个响亮的耳光,东哥的左脸登时红肿了起来。自从进了冷宫,只有东哥不离不弃地陪伴自己,这一巴掌,打在东哥的脸上,也打在了紫鸢的心上。

    “够了!meimei!往日你我不存恩怨,今时今日,我只想从冷宫走出来过太平日子,你不需担心我会与你争宠,又何必非要撕破脸,大家难看呢?好好伺候大王吧,剩下的,好自为之!”紫鸢红着眼圈,扶着东哥又继续绕道而行,往关雎院去了。紫枭站在原地,反倒弄个没脸,无名火不知何处撒,反手把身边的花枝折断。

    关雎院一片荒凉,无人照看,无人打扫,紫鸢本以为自己出了冷宫,待遇就能好些,不想还是如此冷清。“东哥,在这后宫之中,恩宠便是一切,我以前常跟你讲这句话,为了恩宠,我也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可是,时至今日,我才真真正正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没有恩宠,哪里都是冷宫,愁烟堂、关雎院,都一个样……”

    “夫人……”东哥还想再劝,却被紫鸢的手势止住了。

    “爱妃?”再往里走时,紫鸢看到了坐在厅堂里的顾斯鸣,斯鸣听见脚步声,也偏过头去看见了紫鸢。两人四目相对,无限滋味,彼此交互。

    “大王?!”紫鸢手里湿哒哒的手帕滑落在地上,相对于斯鸣柔情许多的眼神而言,紫鸢的眼神复杂得多,愁烟堂的苦,关雎院的凉,以及现在又多了一层苦尽甘来的心悦。

    “爱妃,寡人也没想到这里已经是一处荒废的宫殿了。虽然已经下令为爱妃重扫宫宇,但是爱妃还愿不愿意住在这里呀?”斯鸣待紫鸢走近些以后,双手抚在紫鸢双肩,眼波缱绻,柔声问着。

    “不,大王,这里很好。这里有妾身与大王朝夕相处的回忆,是别的宫宇都不会有的。妾身已经很感激大王的恩典了。别无所求!”紫鸢刚刚止住的泪水,这会儿又都流了出来。

    “等宫殿清扫好了,爱妃就安心住下。寡人择日再来看你。”斯鸣说罢,便潇洒地走了。看着在庭院里零零星星的洒扫的宫人,紫鸢心里回暖了不少。“东哥,大王是个长情的人,他没有忘了我,没有忘了我啊!”

    翌日,斯鸣下了早朝在逐墨斋中一个人闲敲棋子,眼前有一死活题怎么也解不开,手中黑子,是冲是粘,左右为难。一时性急便索性丢开不管了。“方奠!方奠!把棋子收起来,寡人看烦了!”

    方奠手脚麻利,眨眼工夫就收拾好了黑白棋子,那棋盘倒也干净了。“大王可想到了比这下棋更好的去处?这后宫可有对姊妹花一个热情如火,一个柔情似水…”

    “行了!去双栖楼!”斯鸣不等方奠的碎碎念说完,想到了还新鲜的枭夫人,抬脚就走了。

    双栖楼内

    紫鸢自从被放了出来,性子柔婉了不少,今日日头正暖,醒得早些无事可做,便来双栖楼找meimei消遣。紫枭原是最见不得别人跟自己争宠的,jiejie这不速之客自己也很不欢迎。但是紫鸢带了东哥,二话不说便登堂入室了。

    “jiejie是稀客,你们可不能怠慢了!”紫枭面上还是挂着笑容,回着头吩咐着自己贴身的丫头卧云。

    东哥手里的食物盒子,放在了一遍的桌子上,里面食物的香味却已从盒子里满溢出来了。“既然我跟meimei话不投机半句多,不妨手谈一局,也不至于引得无谓的口角之争。”

    “本以为jiejie从那冰窖里出来,就知道平淡度日的道理了,没想到自己宫里见不着大王,便巴巴的来我宫里候着。你以为大王见了你就会念旧情了吗?”紫枭醋意横生。紫鸢也不答话,心里的算盘却早已打好,不慌不忙地在棋盘上摆好座子,向紫枭做一个请的手势。

    紫鸢原本在关雎宫里呆的好好的,可是看着东哥依旧红肿的脸,这口气说什么也咽不下,不争宠可以,这口气得找回来,东哥虽是个下人,但是与自己患难与共,那段在愁烟堂里的岁月早已使她们俩情逾姐妹。今日来,便是“不争馒头争口气”的。

    只不过,两人在中盘绞杀互不相让,寸土必争,不多时这棋局便成了僵局。这一手轮到了莫紫鸢,却是举棋不定,长考了好一阵子。巧的是,斯鸣此时正来到厅里,见她二人下棋费神,不忍打搅没有让人禀报。待斯鸣走近些,定睛一看,却正是自己刚刚百思不得其解的死活题的样子,一时间兴致大增。

    “这一手到谁了?”斯鸣轻声问道。

    紫枭也是满头大汗,神色不定,一听见大王的声音,吃了一惊。紫鸢倒是气定神闲,虽然也十分费力,面上看起来倒还平静。

    “都半个时辰了,你下不下!投子认输吧!”紫枭早已急死了。

    紫鸢却忽而十分轻松的样子:“等不急啦?!我已得神助,看招!”紫鸢黑子一落,却见方寸棋盘上,尘埃已落定。

    “啊?!大王!快救救我呀!”紫枭真是丝毫撒娇的机会都不放过,拉着斯鸣的衣袖摇啊摇的。

    斯鸣不理,对紫鸢说:“这棋下得好!寡人原也无趣,但见双栖楼内两美弈棋,真是一处绝好风景!”

    “妾妃只顾费神解棋,礼数不周,大王恕罪。”

    “恕什么罪?!爱妃快起!”斯鸣还沉浸在解开了方才那道死活题的喜悦中,满是对紫鸢的欣喜。鼻间嗅到了丝丝缕缕的香气,斯鸣便觉得肚子饿了不少:“爱妃,寡人尚觉饿了,不知你宫里可有佳肴享用?”斯鸣偏过头去问紫枭话,不等紫枭回答,紫鸢却抢先一步说道:“巧了!妾妃今日来找meimei下棋消遣时,为防肚饿之忧,特地让东哥带着食盒子来的。既然大王饿了,就请大王先行享用吧!”不慌不忙地说完了话,紫鸢手一挥,东哥便打开了那个暗藏美食的盒子,那股被压抑很久的香气顿时弥漫缭绕出来。

    “大王请!这第一道是主食,曰八宝馒头……”紫鸢玉手端出四个玲珑剔透的馒头,放在斯鸣手边的几上。

    “这狐媚子都算计好了,故意跑到我眼皮底下来狐媚大王!”紫枭站在一边什么也插不上嘴,尴尬万分,心里已将这个jiejie咒骂了万遍。

    “第二道是配上馒头的汤,名曰…笑春风。”之间这碗汤上飘着几点桃花瓣,花香与食香相得益彰,十分诱人。

    最后紫鸢又从食盒子里拿出了最后一道点心,叫斯鸣用膳完毕后食用,便叫蚕丝饼,掰开饼来,金丝缕缕不断。斯鸣顿时食欲大开,这番享用,心中十分受用,满脸喜悦之相却叫紫枭在一边醋意横生,险些撕破了手中的锦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