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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始是新承恩泽时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天渐入秋。

    莫紫鸢知道自己那个不争气的meimei凡入秋时,因为天气渐干,而顽疾复发。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怪病,鼻痒喉干,嫩声渐哑,今年秋天格外干了些,紫枭更是干咳出血丝。简单的病症却遍访名医不得根治。到后来克死了自己的丈夫之后请了术士来测算,才知道这样的命格需富贵之人才配,至于这才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根也需要天下珍奇药材作浴汤,泡满整个秋天,方才可能渐渐转圜。现在算算,那个术士的话倒是颇为灵验,天下大富大贵之人自然非天子莫属,能遍寻天下搜罗出那些听着就不可思议的药材的也只有天子了。

    紫鸢的料想不久就应验了。紫枭的身体开始应季节转变而每况愈下。最初紫枭不敢把这样的怪病禀明斯鸣,很怕会因此失宠,毕竟病一复发,声音尽毁,吹弹可破的皮肤也会因为天气干燥而变得老皱,如此惨状正如“红颜弹指老”一般,使君恩尽失也未可知。

    一开始,紫枭只称是小病小灾,大约静养也就无碍了,斯鸣也信以为真,多次被拒双栖楼门外也并未起疑心,反而叮嘱御医多多照看,早日医好枭夫人的病。

    一来二去,宫中人人皆知枭夫人身体不适,闭门不出,因为十分反常,所以也引出了流言蜚语。紫鸢自然不会放过这等报复紫枭的好机会,便命东哥四处散播紫枭真正的病状。宫里人闲来无聊便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开了,最后还传到了方奠的耳朵里。

    这日,方奠晚上伺候斯鸣睡下,吩咐好小太监值夜,便打算回到自己的处所休息,路上还盘算着折磨依霄的“新家伙”,忽就听见了“枭夫人的病如何如何”的话。原是墙根里两个太监宫女边对食而处,边说着私房话。这还得了!方奠自以为是无根流言,想用雷霆手段止住,不希望污了大王的耳朵。于是先不急着揪出他二人,而是在墙角处把这些话听得完全。什么枭夫人的病原是娘胎里的怪病,每到秋日节气便发作不止,还不知更厉害的会不会给大王传染上了,要是致命的病,这莫紫枭原就是个狐狸精,天灭卢国,有祸害出的话,都被方奠暗暗地记下了,等到说完了,方奠逮住他二人,便往刑司筑而去。

    刑司筑在卢宫的冷宫一边,从外表看上去,矮小无窗,门窄只容一人进出,檐瓦皆有黑炭胶着,远远望去便十分骇人。原是卢宫里刑审宫人的去处。平日里甚少有人接近,冷宫中阴气逾盛,可这刑司筑却总觉阴魂缭绕一般阴森。里面的房间大小却与别殿一般无二——是挖地三尺而造之故,在卢宫中有地狱门的别称。这刑司筑的主人先是尔施,斯鸣坐上王位后,便传给了方奠做主管,专替大王管理宫中众人的舌头与手脚,若有什么不干净的,轻则施以重刑加以惩戒,出来就都是残缺之人,只能在隔壁的冷宫中哀嚎一世,那重则可就性命不保,绝无全尸。刑司筑里有饲两只恶犬,自出生之日便以人rou为食,异常凶残,闻到人rou味道不食之不罢休。这一对宫人如今被押进刑司筑,刚一进门便吓得双腿瘫软,小便失禁,只见那筑内陈设只有刑具,四壁全是发黑的血渍,新血盖上血痂,血腥气拢鼻,两边各一个大笼子,笼内恶犬早已对新来的人rou味道垂涎三尺,吠声中透着兴奋。中堂有一小桌,桌上只有豆大昏黄烛光,便是这房中唯一的光明所在。

    不多时,这**的两人在钉椅上已经是全身如血洗一般,瑟瑟而抖,双眼无神。另一边是方奠不慌不忙地读完了小太监呈上来的供书:“你们这些嘴里不干不净的下贱坯子!枭夫人是何等尊贵之身,你们在背地里也敢嚼舌根子,也得看看大王如今宠着的是谁!这般不知规矩,侮辱大王清誉,死不足惜!”那两人神志早已不甚清楚,从始至终听着方奠的话时只是唯唯诺诺。

    “你们就只知道这么多?也罢,这谣言要想找根儿也不会是件容易事儿。瞧瞧那起子散播谣言的人安的什么心?!你们以讹传讹,便宜了那些小人,受罪的却是自己~长长记性吧!这次就割了你们的舌头以示惩戒,到冷宫里面用下半辈子好好反省吧!”

    方奠手一挥,那两个给他们上刑逼供的小太监手脚极其麻利,没有一丝惨叫声,舌头已然落地,从此他们便再也不能说话了……

    隔日,东哥在宫里四处打听,终于发现浣衣局少了两个宫人的事,便马上上报了鸢夫人。紫鸢知道这些谣言已经被重要的人知道了,然而若是大王不得而知就一样无用,于是自己就该出马了。

    紫鸢把自己meimei的怪病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了斯鸣,还添油加醋:“妾身知道,大王日夜悬心meimei的病情,妾身同大王的心情是一样的。只是前几日后宫事务格外繁忙,又想必有医术高明的御医诊治,说不定meimei的病定能吉人天相。谁知,如今后宫流言频传,妾身着实担心meimei,也十分担心大王您的名誉,于是迟迟来报,请大王恕罪。”

    斯鸣一开始听着紫枭的病,也十分忧心是否对自己有碍,后来听说治疗方法已得,心中宽慰不少。又听见御医诊治,以为御医手段不甚高超,想要隐瞒事实,心中大为恼火,却对事事都能思虑周全的紫鸢好感倍升。“这原与你没什么关系,你既说紫枭的病还有得治,不妨细细说来,寡人也好让方奠下去准备。”

    “早年那方士的话是没有人信的,到如今这般田地,妾身再细细琢磨,才觉得,方士所言的疗法,只有当今大王您才能救助meimei了。说来也怪,并不是什么稀有的了不得的药材,妾身昨儿个亲自去太医署瞧了瞧,只有这拳头大小的白芨着实难寻。”紫鸢故作惆怅,眉头微蹙。

    “这倒也不难。祁国也是产白芨好地方,就算民间寻不得,祁宫太医署想必也会有库存,寡人这就着人去办。”斯鸣将紫鸢搂在怀中,摩挲着紫鸢光滑又长的颈子,安慰道。

    自从自己出了事,算到而今也有五六年没跟大王如此亲热了,想想正遭晦气的meimei,心中真是无比舒畅:“大王好主意!大王肯替meimei的病劳心伤神,真是我们莫氏姊妹不知修了几辈子的福得来的。大王也许并不会明白妾身现在真是无比感恩,也不知今后该如何侍奉大王来报答一二了。”紫鸢双臂环抱住斯鸣,在斯鸣耳边娇声柔语。斯鸣听了也十分受用。

    双栖楼里,莫紫枭的病情还是不见好,多日来好不容易收买了御医,才对整个卢宫瞒住了自己这怪病,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偏偏自己的jiejie比自己想的还小心眼。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自己的怪病定是莫紫鸢故意泄露出去的。方才卧云传来的消息更令紫枭震惊,得知紫鸢趁虚而入,以自己的病情来邀宠,甚是可恶,却又无可奈何,遂一气之下砸碎了手边一切能碰到的东西,方稍稍解气。

    斯鸣这边派人去祁国找那拳头大小的白芨,想着只要白芨找到了,便带着紫枭紫鸢两姊妹到城外有温泉的行宫腾云宫去呆上整个秋天,使枭夫人的病能有所好转。殊不知当年那术士并没有说过治这病要用到白芨,只因为白芨原是治肺痨病的药之一,紫鸢这样说便无人怀疑。

    “娘娘,您方才在殿上为何不趁机说些药理相克的药来?莫紫枭蛮不讲理,您这次救了她,她也不会感激你。”东哥在陪紫鸢回关雎院的路上问道。

    “我在这后宫里是不会得宠了。大王现在对我虽然百般爱抚,可我看得出来,他最爱的还是本宫的meimei。不然双栖楼你以为是个平凡的妃子就能住进去吗?本宫只是不想这嚣张的meimei一朝痊愈便更加对我肆无忌惮。说实话,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方士的药方里都有什么药,也就是说,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她的病痊愈,这就是个把柄。我借找白芨的事拖延时间,这样她就不能泡满一个秋天的浴汤了,往后,就是有的是时间在浴池里泡着,没有真正正确的药方她也别想好。这种事也休要赖到本宫头上来了。若是害了她,大王一定不会放过我,我只想让这个不争气的meimei明白,我们姊妹在这后宫里只能互相牵制,继而表面上和睦就行了,谁若想害了谁,就不会落的好下场了。”紫鸢也是有苦说不出,这种做派已然是无可奈何了,但愿莫紫枭能明白吧。

    隔了没几日,去寻白芨的人手脚很是麻利,但是回来带来的消息却是祁宫中也无拳头大小的白芨,这样大的白芨的确难寻,但是斯鸣听闻慕容之的建议说,祁惠王的陪葬中却有这些珍宝,便不管不顾,着人掘了半个祁国的宗庙来找那“无足轻重”的白芨。卢祁两国的矛盾自此越发深了,茕白远在杏帘中也听到了这样的噩耗。但是,昏庸如斯鸣,哪里是众人能劝得住的?哪里是往日情栓回来的?也只得任由他去闹,天欲其亡,必先欲其狂罢了。

    当这千辛万苦寻来的白芨摆在斯鸣面前时,恰巧那日沈云晗也在场。斯鸣知道不免又要一番大篇大论的教训了。

    不出所料——“大王,你这样兴师动众,不惜毁了洛家的宗庙,这种人神共愤的事,是会折损卢国国运的!老臣老了,说不动您了,可您这任性而为的毛病却是一点没改啊!”

    “云晗,你既说不动了,那就不必再说了。寡人为君,你为臣,寡人可以任性而为,全是因为寡人乃天子身贵。话又说回来了,先王当年不过是命你辅政,而今寡人已然能够独当一面,你又何须这般劳神费心地、事无巨细地管东管西呢?寡人看你那两个儿子老实话少,你哪日退休了,他们皆可承袭你的爵位,在朝堂之上有一席之地。”

    沈云晗听着这些话非常不受用,痴儿不悟,从前是个性格懦弱的君主倒还罢了,还有的救,可如今沉溺女色,不顾伦常却是在自掘坟墓哇!无奈自己也已垂垂老矣,家中上下七十二口自从那年祁宫比剑后便成了斯鸣的人质——人一有了顾虑,不论大小,都会束缚手脚。每每想至此处,沈云晗便感到一阵强烈的无可奈何之感,也罢,即为臣,理当做好臣子的本分罢了。沈云晗摇了摇头:“臣告退……”

    等云晗出去以后,斯鸣感觉十分得意。跟身边的方奠说道:“这丞相真的老了……许是折腾不动了吧?”

    “大王,奴才倒觉得,老丞相只是有了后顾之忧吧。”方奠说话向来犀利,也不知是不是跟着斯鸣身边久了的缘故。

    “后顾之忧又有何妨?他老啦,再不会有斗志了…”斯鸣看向空荡荡的门口,明明自己还是二十多的年纪,心却已经苍老……

    “你替我问问关雎院那位,冬至出宫的事她要不要去。”斯鸣回过神来,吩咐下去了。

    方奠腿脚痛快,不多时来到关雎院:“夫人,大王差我来问问夫人的意思。隔几天就出宫到温泉腾云宫那边洗浴,以迎冬至而来。大王的意思是您二位姐妹花一同前往的……”方奠在关雎院的院子里看见了修剪花枝的紫鸢。可话还没说完,就被紫鸢打断了。

    “大王若真有心带我去,你这句话得多画蛇添足哇!”

    “您瞧瞧,还是您最了解大王的心思不是?”

    紫鸢哂笑,双眼一翻:“了解有什么用呢?大王已经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了,我也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所以呀,就如他所愿吧!你就替我回绝了大王吧,紫鸢身体不适,不宜出门吹风。”

    “知道了,奴才这就去回大王您的意思。”

    紫鸢目送着方奠离开,心中五味杂陈。那里的温泉还很暖吧?还是暖融融的人才适合去泡哇!像自己这样冷冰冰的,怕会泡出病来呢!

    卢王宫外往西百余里是一处温泉。被王室占有以后就名叫腾云行宫,中有温泉供给沐浴所用的浴汤称腾云池。冬至这天日头最短,黑夜最长,但是过了这天便阳气渐盛,阴气渐衰。所以王室宗亲都十分重视这一天。在卢国,就要到温暖的腾云池中洗浴,如果大王喜欢,还可以在这个温暖的地方呆上这个冬天。

    今年陪驾的是最得盛宠,却正身染重病的紫枭夫人。自从听jiejie那边说,自己的病今年可以治好,便时时盼着能随大王来此沐浴,更何况这正是天大的恩宠的证明,自然更是欣喜万分,连往日里的愁云惨雾一并都除了。

    腾云池,蓝田暖玉砌就,均加以金丝嵌入,烛光之下熠熠生辉。又分三池,玉龙、玉凤、玉鸾分侍卢王、王后与王妃沐浴温泉居上,自然玉龙池水居上游,玉凤池居中游,而玉鸾池居下游。斯鸣以治愈夫人重病为由,破例赐紫枭腾云玉凤池沐浴,卧云随侍。

    紫枭着浴袍,先是在斯鸣处徐徐谢恩,而后穿过重重帷幔,来到玉凤池边。池底一朵硕大红彤的牡丹仿佛是应着徐徐流进来的温泉水而绽开的,定睛一看,才知那泉水云气缭绕,使得用来嵌作牡丹花瓣的红宝石的光泽隐约闪烁起来。池边高烛均被侍女点燃,帷幔的红色映得整个大殿红晕醉人,安魂香则被置于池边四角,徐徐香气,令人全身渐渐**。紫枭轻轻褪下薄薄一层浴袍,赤脚顺着暖玉台阶而下,柔嫩足底感受到的水滑腻丝软,瞬间全身彷如无骨,顺势滑进了整个池中,如鱼归水,尽得欢怡。天花板处不知何时打开,漫天花瓣倾下整个玉凤池中,紫枭抬头望时,一枚牡丹花瓣,正巧落入唇边,紫枭天性风流,也不在意,便嚼了那花瓣,满嘴沁香。殊不知这所有美景此时尽收斯鸣眼底。

    卧云跪在池边,俯身为夫人撩水洗头,这种姿势极其累人,不消半个时辰便可叫人再直不起腰来。紫枭毫不怜惜,自顾自闭目享受浴汤之美。

    不知何时,卧云撩水的举动停了,紫枭肩上没了流水滋润,心中不悦。回身却见身着轻衫的斯鸣正蹲在自己身后,用手撩水玩。若不是水雾缭绕,紫枭此时定然已经赤身裸体见驾了。

    “大王?!”

    “这普天之下,还没有谁见了寡人不下跪的!”斯鸣语气玩味,停了撩水的动作,转而伸手挑逗紫枭的下巴。

    紫枭一抹嫣然浅笑,足以倾城。也不答话。两人正自沉默之时,紫枭出其不意,一跃而上揽住斯鸣的脖子,就将斯鸣拖入了水中。斯鸣倒也镇定,衣衫湿透,发须皆乱,却不减眼中邪yin。伸手一抹脸上水渍,嗤笑道:“爱妃竟如此性急?寡人本想只在一边观看美人沐浴便罢,却从没动过鸳鸯浴的心思啊!”

    “哟!大王水也入了,衣衫也脱了,美人也在怀了,竟还能耐着性子做君子?”紫枭偏用激将法,激得斯鸣心火难耐,玉凤池红烛暖香令人绵软而轻飘,只余这二人在池水中情热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