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离别龙宫居蓬莱
龙王面色有些僵：“雀儿，你这是在怪我？” “儿臣不敢！”双手迅速的将包裹打了个结，拾起挂在墙上的秋水鞭，拂了拂上头的灰尘，龙雀凝了凝神，这鞭子似乎许久不曾用过了。转身正对着老龙王，龙雀竟然平静的很：“母后仙逝已近四万年，父王独自一人，倘若身旁有一两个顺心的夫人能将父王伺候的妥帖，想必母后也很放心。母后是儿臣的母后，儿臣自该尽心尽力护着，父王身旁心中不止母后一人，不能为母后守身如玉也是情理之中。儿臣不敢责怪父王，只求父王往后能够尊重母后，莫要再将母后的遗物随意送人。儿臣晓得父王一直因着我不大宠爱她，往后却是不必了。” 又指了指平日里用得少之又少的梳妆台：“承蒙父王宠爱，平日里送了儿臣不少稀罕玩意儿和首饰，儿臣向来顽劣也不常用，那盒子里的首饰大抵都是新的，倘若她喜欢，可随意挑选，只是……”龙雀敛了眉：“若她还敢打旁的主意，我绝不姑息！” “说到底，你竟还是在怪我。”老龙王目光忧伤的瞧了瞧龙雀：“我却也不曾随意赠送……” “不曾？”龙雀一个冷笑：“父王怕是忘了，那串红珊瑚珠子原本都是儿臣在保管的，若不是父王巴巴的过来同我讨要，说因着思念母后夜不能寐，想寻母后生前遗物用来安枕，儿臣又怎会轻易将其转交于父王？！” 心中一阵抽痛，龙雀忽觉眼睛涩涩。忙转头望着窗外明晃晃的水晶宫：“儿臣多谢父王养育之恩，日后儿臣不在身边，还请父王多多保重身体。左右我也不曾在您跟前尽过孝道，父王若是怨我，便当从未有过我这个女儿罢！” “你你你……”老龙王捂住胸口，脸色苍白：“你这是故意在气我不成？我养了你四万年，疼了你四万年，如今竟疼出个不孝女来？”眉目苦楚：“即便你不乐意看我宠爱七夫人，方才你那一顿脾气一通巴掌，我也不曾数落你半句。你如今这是在做什么，离家出走？” 又很是气愤：“你胆子真是越发大了，我一直怜你是个女娃子，又是四海八荒唯一的龙女，年幼丧母的，便对你格外疼惜些。你瞧瞧你的两个哥哥，哪一个不是在我的棍棒底下长大的，你再想想你，你长了四万岁，我可曾对你动过一根小指头？你如今却是出息了，竟当着我的面说要走？好！你走，你要是走了，我便没你这个女儿，往后你天涯海角无处容身时，也不要回来求我这个父王！” 龙雀静静听完，默了半晌，将手中的秋水鞭搁在了桌上，又将包裹打开，将平日里自己穿的衣裳拿出来放在床上。 老龙王眉毛一挑，缓了神色：“儿呀，想开了便好，你说你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一个人能去得哪里呢？今日之事便忘了吧，七夫人也没甚错处，你打了她一巴掌，也算解了气。凡事要懂得进退。” 龙雀没搭话，只用那包裹裹住了木盒，复又提到了肩上，绕过老龙王抬脚将将出得门去。 老龙王一愣，追上龙雀抬手挡了她的路：“你这是做什么？” 龙雀略略退了一步，拜了三拜：“今日父王既然要同我恩断义绝，那平日里的穿戴衣裳便也不好带走了，既是净身出户，就得有净身出户的作派。那秋水鞭原也是父王寻来的，如今物归原主倒也圆满。父王虽然说往后儿臣遇到困难不得求助于龙宫，可儿臣到底承了父王养育的恩情，是以往后东海龙宫若有用得着儿臣的地方，儿臣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惜今日两位哥哥不在家，儿臣不能同他们话别，还请父王告知哥哥一声，莫要教他们担忧才好。”又笑了一笑：“踏出这东海龙宫的大门，我也就不是东海龙宫的三公主的，往后倘若不巧遇上，还望龙王行个方便。” 老龙王一时气血不稳，生生往后退了几步，靠在一方石柱上，弯腰咳了几咳，甚是凄凉：“你竟如此狠心，连着父女情谊也不顾，终究是我自作孽，将你宠得无法无天。我晓得你不喜欢纺意，便日日着她让着你些，不曾想你竟得寸进尺蛮不讲理。唉～你若是有纺意一半的善解人意，我也不用两厢为难处处受气。” 龙雀闻言冷笑一声，一步步逼近老龙王：“我得寸进尺蛮不讲理？她善解人意处处忍让？呵呵……原来在龙王心中，我这个女儿当真如此不成器！可是你想过没有，为何我从不为难你旁的夫人，却唯独对她处处不顺眼？”龙雀嘶吼一声：“你想过没有？！你说她善解人意处处忍让，那只是在你面前，我看到的她，却是比蛇蝎还要狠毒的怪物！” 踉跄着退了退，肩上包裹不慎滑落，未上锁的木盒被撞开，跳出那一串火红的珠子。 龙王呆呆盯着地面，如血般的珠子躺在水晶地面上，显得格外醒目。颤巍巍走过去欲拾起，却被龙雀抢先了一步。将珠子小心翼翼放去盒中，龙雀抱着它，仿佛抱着心尖尖上的宝贝：“我虽不曾见过娘亲，可我晓得，若是娘亲在，定然不会笑话我是野孩子，也定然不会暗地里使绊子，教旁人都认为我是一个野孩子。龙王乃一宫之主，想必清楚罢。野合生出的孩子，是不允许存活在这个世上的。若不是被业火焚烧至飞灰烟灭，便是打入六道永受轮回之苦。” 轻轻笑了一笑，面上却是半分欢愉也没有，倒是满脸冰霜：“龙王大约不晓得罢，你那个宠爱的不知如何是好的七夫人，许多年前您将她迎回龙宫时，她便托着我的小脸笑盈盈的唤我野孩子。她说我娘并不是您正经的王后，说我也并非龙宫三公主，而是个应该被烧死的野孩子！” “怎么可能？”老龙王一脸震惊：“纺意她……她怎会说出这样的话？”甚是萧索愧疚：“你为何……为何不早早告诉我？” “那时我年纪小，不过在您面前略略提了句我不喜欢她，您便呵斥我不懂事，还命我叫她娘。呵呵……”龙雀语气沉重：“我便是死了，也断断不会唤她一声娘。后来我大了些，同你闹了几回，您虽表面上冷了她，可我晓得，您一直偷偷宠着她。便是我母后的那串珠子，倘若不是她想要，您会来同我讨？如今既然您更看重她些，我也没了心情同她争，倒不如走了一了百了，您也再不用两厢为难了。” 龙雀言罢抬脚便走。 “雀儿……”老龙王急急唤了龙雀一声，却不大敢看龙雀的眼睛，只略略低头局促道：“我一直……一直不晓得这些。” 脚步顿了一顿，龙雀不曾回头，望了望光芒四射的水晶宫叹了口气：“如今晓得了，也无甚要紧。从前确然是我不懂事，总逼着您不要忘了母后，逼着您对我好。现在想来，当真可笑。从今往后，您可以光明正大的宠她疼她，甚至将她封做王后，我再不会……再不会阻您挡您，也再不会拿着性命要挟您。只当这是我对您，最后的孝道罢。” 说完倾身出了东海龙宫，却不曾看到老龙王颤巍巍跟了几步，终究因着气血不顺，吐血晕了过去。 龙雀出得东海龙宫，便腾上云头直直去了蓬莱仙岛，原本还想着去寻一寻霖商，看他有没有法子挡一挡，如今却是半分心思也没了。 当龙雀在太阳当空照的热辣日光中跳下云头时，正坐在紫藤花架下闲闲饮茶的青华天尊眯了眯眼，戏谑道：“竟来得这般早？难得难得，想来同你父君沟通的很好。” 龙雀板着脸卸下肩头的包裹，“砰”一声重重放在了木桌上，又兀自寻了个空闲的凳子坐下，翻了个杯子替自己斟了一壶茶，一饮而尽。不大畅快，又斟了一杯，接着一饮而尽。再抬手时，却被青华天尊止住，青华天尊锁着眉头有些诧异：“这是茶不是酒，倘若想用来浇愁，怕是不能了。它只会教你深夜无法安睡，思虑更多。” 龙雀抬头严肃的望着青华：“天尊此处可有藏酒？” 青华天尊点了点头，又有些忧虑：“有倒是有，只是酒劲略大，怕你一个小姑娘承受不住。” 龙雀哈哈一笑：“天尊太小瞧人了，好歹我也是酒罐里长大的，还未曾遇到过承受不住的酒。”觑青华一眼：“天尊如此说，怕不是舍不得几坛酒罢。”大约心情不好胆子也大了，龙雀拍了拍青华的肩膀：“天尊莫小气，今日喝了你的酒，明日我还你十坛九绝龙氤浆！”又拍了拍胸脯保证：“我龙雀说到做到！” 青华虽不晓得龙雀究竟遇了何事这般伤怀，可听闻龙雀酒量不错，想着大约喝上几坛再睡上一觉，也就没事了。于是便将亲藏的桂花酿搬出了几坛来。 龙雀起先还用酒盏喝得正经，后来觉着不够尽兴，便举着坛子往嘴里浇，一副要灌死自己的模样。 青华天尊见她喝得凶猛，难免要拉上一拉，龙雀却拎着酒坛子晃晃悠悠站起，晃晃悠悠走了几步，又晃晃悠悠的倒进了青华的怀里。酒坛中晃出的酒将青华胸前的白色袍子洇湿了一大片。龙雀盯着那片水渍愣了愣，拢了袖子去擦，见擦不掉，忽地伸手就要脱下青华的外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