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噩梦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霖商太伤心了，所以他哭了。 于是龙雀很认真的看着他的眼，问道：“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上那个人了，那个拥有至纯之血的人？” 霖商眼中闪过一丝讶然，然后也很认真很认真的看着她，片刻，他点了点头，是从未有过的郑重：“是。” “所以你想保护她？” “是。” 龙雀突然好担心，她急急道：“可是你晓得罢，青华他……他一直想救楹素的哥哥，六界也都认为至纯之血是个祸端，仅凭你一人之力，如何能同他们做抵抗？倘若……”龙雀不敢再往下想，“倘若他们一心一意要抓到那个拥有至纯之血之人，你总是不说，难免又要受伤。你又何苦……” 何苦什么呢。龙雀也说不出来，何苦这般为她不惜一切代价么？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人，不都是这样么？她不是不同意霖商保护那个人，她只是心疼霖商，担心霖商，怕霖商有个万一，她一定会很伤心，很伤心。 霖商没有回答她，而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你说，那个人如果晓得我这般为她，会不会感动，会不会一辈子都记着我？” “都这个时候了，你既然还在想着这些，难道她会记住你，比你的命还重要么？”龙雀真是急得快哭了，霖商真的是第一次，让她这样担心。 可是霖商很坚定，他说：“是，她能记着我，对我来说很重要。”又问：“你说，会还是不会？” “一定会的，她若是晓得，一辈子都会记着你。可是有什么用，她记着你又用什么用？” 霖商轻叹一口气，闭上眼：“这样就够了，能记着我，就够了。” 龙雀觉得霖商真是疯了，为了个女子，连自己的性命也不要。她不晓得该如何劝告霖商，可是她真的不想霖商再受伤，她很着急，可是霖商却突然问她：“你说，我和青华天尊，谁对你更好？” 今日霖商是怎么了，一个劲的说胡话。龙雀担忧的将手贴上霖商的额头，却被霖商握在手里：“你说，我和他，谁对你更好？” “自然是你。你什么都依着我宠着我，带我疯陪我玩，再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了。”龙雀回答着，又担忧的问：“你究竟是怎么了？” 可是霖商却是突然又哭了，他将龙雀的手放在唇边，宝贝般的吻了一吻，他抬头，目光湿湿的看着龙雀，仿佛看着一件即将失去不再属于自己的稀世珍宝，满眼满眼的舍不得，泪顺着他的脸轻轻滑下，他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着龙雀听不懂的话。他说：“我对你这样好，你却还是选择了他。” 龙雀伸手要擦去霖商的泪，他却突然偏过头去，紧闭着双眼痛苦的道：“别这样，我会受不了。” “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哭，是伤口痛吗？”龙雀看着霖商，他今日的反常，让她猜不到原因。 霖商转过来，点了点头：“是的，伤口痛，痛得都快要死了。” 龙雀一听到霖商说到死，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不知所措道：“怎么会这样痛，你究竟哪里痛我给你揉揉好不好？” 霖商止住了她的手，看着她，温柔的乞求的看着她：“雀儿，为我做顿饭罢，我好想，好想吃你做的饭。” 就好像在蓬莱仙岛，你做饭给青华天尊吃一样，也给我做顿饭。 龙雀茫然的点头，不晓得霖商究竟为何会如此，可是既然霖商想吃她做的饭，她自然是愿意为他做的。于是她问霖商：“你想吃什么？” “你做什么，我便吃什么。”霖商静静的回答，龙雀突然间就想到了青华，似乎这样的话，青华曾经也对她说过，当时青华满含爱意的看着她，温柔的宠爱的说：你做什么，我便吃什么。 当时龙雀为他做了什么饭菜呢？龙雀想了想，哦，是了，是他最爱吃的豆腐，龙雀也不晓得霖商喜不喜欢吃豆腐，于是他问：“豆腐行不行？” “豆腐？”霖商抬眉：“什么豆腐？” “就是……就是平常的豆腐。”龙雀也不晓得该怎么解释，只是嗫嚅的：“是我平常爱吃的，囚竹上神经常会给我做，可是我做的不大好吃。”又想了想道：“我给你做道鱼吧，那道菜我最拿手，或者蘑菇汤也可以。” “不要。就豆腐罢，我喜欢吃。”霖商笑意盈盈看着龙雀，“就做豆腐。” “好。”龙雀答应着出去了，在厨房中，龙雀盯着豆腐看了半天，努力想着平日里囚竹为她做豆腐时的步骤，细心的一点一点的回忆着。 其实她在蓬莱仙岛做豆腐的日子并不多，因为她做的没有囚竹做的好吃，她便不大爱做。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嘴巴抹了蜜般的拍着囚竹的马屁，哄得囚竹为她做豆腐。可是今日，霖商说要吃她做的豆腐，她还是很紧张很注重的，所以她想好好做，做出最好吃最好吃的豆腐来。 龙雀在厨房里捣鼓了很久，一道豆腐做了好多次，终于待龙雀端出一道满意的豆腐来时，一轮明月已施施然的挂在了天宫上头的不远处。 霖商远远瞧着龙雀进了来，斜靠在床上温柔的笑着：“雀儿丫头的这一道豆腐，可教我等得天都黑了。” 龙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前几次做的不大满意，这一次我尝了尝倒还好，你快些试试，一会儿冷了便不好吃了。” 霖商闻言眸中亮了亮：“前几次？你统共做了多少次？” 龙雀扳着指头算了算：“大约有十来次罢。”脸红了红：“我在蓬莱仙岛时不大做豆腐，因而做出来不好吃，怕你笑话我。囚竹教我过，倘若将一盘不好吃的菜端上桌，形同……”想了一想：“哦，对了，是形同谋杀！” “这么严重？！”霖商挑了挑眉，咧嘴笑了，他这一笑，气色看起来便好了不少，龙雀暗暗放了些心，忙将筷子送了过去：“你尝尝，倘若不好吃我便去重做。” 霖商接过筷子试了一试，而后看着龙雀不讲话，龙雀好紧张，仿佛相亲的时候等着被人评价一般紧张。龙雀也没相过亲，可她的二哥哥在他父王的安排下同南海第一大美女相过一次亲，后来二哥哥回来时就告诉龙雀，那个时侯他很紧张很紧张的，紧张到那个大美女看他一眼，他都不敢呼吸了。 当时龙雀还笑话哥哥没出息了，不过是同个美人见一面，竟然紧张成了这个样子，真是将东海龙宫的脸都丢完了。可如今龙雀似乎真的感受到了二哥哥当时的心情了，确实好紧张好紧张啊，紧张到霖商现在看着她，她都能听到胸口“扑通扑通”的声音。 霖商瞧她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眼珠子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生怕他说一个不好来，真真是可爱极了。突然间心情大好，霖商坏笑着故意拖长了声音：“雀儿丫头的这道菜，当真是……” 龙雀瞪着大眼屏住呼吸等待着霖商的评价。 霖商又回味了一番道：“当真是……” “是什么？”龙雀终于忍不住了。 瞧着龙雀一脸正经紧张的模样，霖商终于忍不住了，笑了开来，伸手捏了捏她白璧无瑕的脸：“当真是人间美味！” 龙雀松了一口气，娇嗔道：“师父～” 霖商摸了摸龙雀的头，笑得好开心：“你做的豆腐，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菜。” “若是师父喜欢，雀儿天天做给师父吃好不好？”龙雀歪着头，笑吟吟看着霖商。 霖商宠溺的看着她，开起了酸涩的玩笑：“若是你天天做给我吃，那青华天尊的醋坛子还不得打翻。” 龙雀不好意思的低了头，“师父尽会取笑雀儿……” 两人又是说笑了半晌，龙雀才从霖商的房中出了来，想起因着七七八八的乱事而忽略了佛陀，也不晓得佛陀如今如何了。 紧赶慢赶的回了房，房中夜明珠幽幽发着光，龙雀轻轻推开了房门，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却瞧见佛陀正趴在桌子上打盹，龙雀不想吵醒他，便从床上拿了件薄毯替他盖上，却是不经意将他惊醒。 佛陀一个激灵站起来跳出去老远，又一个箭步靠近龙雀准备锁她的喉咙，待看定是龙雀后才生生收了手，一连贯的动作看的龙雀目瞪口呆，竟站在原地躲也不晓得躲。 佛陀使出来的招式因着认出来是龙雀生生偏了些距离，堪堪擦着龙雀的耳边飞过，指尖带落了龙雀散落的两三根秀发。 龙雀捂着耳朵惊讶，佛陀看着手中龙雀的秀发愣了愣，半晌走近龙雀，将她捂在耳边的手拿下，又低着头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番，确定无伤后才道：“痛不痛？” 龙雀呆呆的摇了摇头，佛陀又问：“这一天去了哪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字里行间，语气口气，完全不像是一个孩子说出来的话。倒有几分青华天尊平日里的盛气凌人居高临下的风采，不愧是受了青华仙气的滋养，天生就有着一股子的王者霸气。 龙雀便也习惯性的老实回答：“去见了楹素，回来后又去瞧了瞧霖商，才晚了些。”担心佛陀会因此生气，龙雀又赶紧关怀：“你住在这里可还习惯，吃过了没有，这里的仙娥伺候得可还顺心？” “有仙娥送了糕点来，不是你做的我吃不惯。”佛陀指了指桌上完好无缺的一盘糕点，有些委屈。 “你且等等，我这就去给你做饭。”佛陀自化成人形以来吃的都是龙雀做的饭菜，虽然天宫里的点心堪称绝味，可大约佛陀的口味被龙雀养成了习惯，便不大喜爱吃旁的东西。龙雀叹了口气，如今的生活，越来越向老妈子靠近了。 可是龙雀还未转身，便被佛陀拉住了：“我不饿，天也黑了，你快些睡觉罢。” 龙雀想起来在蓬莱仙岛时她不常做饭，佛陀也是吃一顿饿三顿的，有时见龙雀饿着自己，还会贴心的在林间寻些果子来给龙雀充饥，可他自己，却是只在一旁看着，一口也不吃。 既然如此，龙雀一天到晚的也累了，便点了点头，向床边走去。见佛陀还立在房中，龙雀好奇：“你不去睡觉么？” “我要守着你。”佛陀自顾自的坐在桌边，没有一丁点要离开的意思。 这…… 龙雀不大乐意了，虽然佛陀在她眼中只是个小孩子，可到底也是个男孩子，龙雀长这样大，虽然在男女授受不亲这一点上不大理解不大开化，可到底还是晓得男女有别的，既然男女有别，又如何能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呢。 于是龙雀笑着拒绝：“你无需守着我，好歹我身上也有四万多年的仙力，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你安心回房歇着罢。” 佛陀却是不依：“姐夫临走时，嘱咐我要好好保护你。” 龙雀无奈：“你还真是听他的话，可是你要晓得，当初是我将你种下的，所以我的话难道还没有他的话管用么。快些回去睡觉吧，如今天下太平的，哪里还需要你保护我。”扭头看了看窗外，快要破晓了，便伸手将佛陀往外推，一边推还一边絮叨着道：“你若是再不出去，天就要亮了。明日还有好些事情要做，你就别磨磨唧唧的了。” 佛陀被龙雀生拉硬拽的赶出了房门，倒也没有再闯进来，龙雀伸了伸懒腰，合衣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这一觉却是没有睡太久，因为龙雀做了个梦，被吓醒了。 在梦里，龙雀见到了青华，可是他却不是他所认识的青华，他不是彬彬有礼而是凶神恶煞，他看着龙雀的眼神没有半分的温柔，他狰狞的拉住龙雀的手，在龙雀的手腕处开了个口子，鲜血沿着龙雀的手腕滴下来，模模糊糊间，龙雀瞧见在自身鲜血的滋养下，一个仙胎慢慢成型。那个仙胎看着龙雀怪异的笑，然后一个掌风直击龙雀的面门……… 龙雀便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被吓醒了，醒来后全身湿透，仿佛从水中捞起来的一般。 摸了摸额头的汗，龙雀有些精神不济，想着近来事情太多，晚上睡不安稳，梦也多了起来。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定然是如今人人忧心至纯之血的事情，才会做这样奇怪的梦。 揉了揉太阳xue，转头看向窗外，天已经亮了。龙雀下了床，第一件事情便想着去瞧瞧霖商，打开门的一霎那，才发现佛陀闭眼坐靠在门框上，因着龙雀开门差点摔倒，睁开惺忪的睡眼，瞧见龙雀，自然的打招呼：“起床了？昨夜睡得好么？” 龙雀却是没有回答，她看着佛陀有些疲惫的面容，很明显，昨夜虽然她将他赶出了屋外，可是他并不曾离开，而是选择在屋外过了一夜。 不晓得是一种怎样的情绪涌上心头，龙雀看着佛陀，却是意料之外的发起了脾气，她突然对着佛陀吼：“你一整夜待在屋外做什么？谁需要你保护？！我如今已经是四万多岁，你才多大，我凭什么要你保护我？！你走，你快走！” 佛陀被龙雀的歇斯底里吓得愣了一愣，继而不曾离开，而是走近了两步，摸了摸龙雀的头：“不生气。” 龙雀被这一摸瞬间没有了脾气，她不情愿的推开佛陀的手：“别像摸小狗一样摸我。” 佛陀轻声一笑，却又是调皮的摸了一摸，龙雀无奈，只得由了他，没好气道：“饿不饿，想吃些什么？” 佛陀歪着脑袋想了一想：“豆腐。” 龙雀在心里大大的翻了个白眼，真搞不懂他们怎么都喜爱吃那些她做起来不那么好吃的菜。可是佛陀钦点了这道菜，龙雀也不能拒绝，便去厨房认命了做了两盘豆腐，佛陀一盘，霖商一盘。 伺候完佛陀吃完了饭，龙雀便端着盘子准备去霖商的房间，可是佛陀擦了擦嘴，赶紧跟了上去。 龙雀斜着眼：“你做什么？” “保护你呀！”佛陀眨着眼。 龙雀无可奈何，耐着性子同他讲道理：“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需要你保护我，你只要乖乖的待在房中等我回来便好了。”说着柔声哄了哄：“乖啊，jiejie去去就回来。” 佛陀却不听她的话，依旧自顾自的跟在后头。龙雀冷了脸，沉声道：“我有没有说过不让你保护我？” “有。”佛陀老实回答，好看的面上满是真诚。 “那你对此有什么想法？”龙雀循循善诱。 “没有。”佛陀依旧老实回答，怕龙雀误会，想了一想又补充道：“我保护你。” 龙雀觉得方才的那一顿脾气真是白发了，除了让她面目狰狞看起来像个活生生的母夜叉外，对于佛陀而言，半点威慑力都没有。而且龙雀越来越觉得，佛陀厚脸皮的样子，简直同青华如出一辙。 拗不过他，龙雀只好任由他跟着了。 进了霖商的房间，霖商已经起了来，正巧在吃早餐，见龙雀端了盘豆腐过去，很是高兴，不觉多吃了些。又瞧见龙雀后头跟着的精致的少年，问道：“这是谁，昨日不曾瞧见。” 于是龙雀便将佛陀化为人形的经过同霖商讲了一遍，霖商听完连连点头：“甚好甚好，你向来性子活泼停不下来，如今多了个人陪你甚好。” 可龙雀不觉得甚好，她苦着脸将佛陀片刻不离的跟在她后头要保护她的事情同霖商一说，本来是想同霖商诉苦来着，不曾想霖商听完差点鼓起掌来，笑得很是满意：“甚好甚好，多了个人保护你，甚好。” 于是龙雀垮了个脸不再说话。 霖商瞧着，不觉笑了，放下筷子起身：“囚竹上神从太上老君那里求来的药果然不错，今日精神好了不少，雀儿丫头陪我去园子中散散步罢。” 霖商如今是病人，天大地大病人最大，说出来的话如同圣旨，龙雀不敢违抗，想着散散步对于霖商的身体确实又好处，便跟在后头出了房门而龙雀的后头，也跟了一个大大的拖油瓶。可拖油瓶不觉得自己是拖油瓶，拖油瓶觉得自己是护花使者，理直气壮的跟在后头。 霖商宫中的园子修得十分好看，迂回曲折别有洞天，修园子的人倒也独具匠心，能做出这般巧夺天工的建筑来。从前龙雀在霖商的宫中养伤时便想，往后若是生了小娃娃，定然要带着他们来这里捉迷藏。 现在隔了一年多再来这里，才发现园子中的景物同从前并没有分别，石板小路的两旁种植的还是紫薇花，丛丛簇簇的堆积着，远远瞧着染红了一大片，很是妖娆繁华。 沿着石板小路走下去，进入一方亭子后，便分成东西两个方向，往不同的方向走，便能领略不同的风景。东边是鳞次栉比的假山，高高低低来来回回，仿佛是进入了一座天然的迷宫，龙雀从前本着游玩的心思进了去却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来，等到天黑时龙雀的眼神不好，更是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后来还是霖商在宫中找了半天也不见她的人影，猜想着大约是进了迷宫中，才亲自进去寻找，将她带了出来。 还记得当时霖商寻到龙雀时，她正靠在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头上睡觉，安安稳稳的，也不见她有半点着急的样子。霖商不曾将她叫醒，而是抱着她出了迷宫。龙雀被霖商抱起时迷迷糊糊的搂着他的脖子，抬起眼皮瞧了一眼，模糊不清的讲了句：“你来了？”便又沉沉的睡去了。 她知道他一定会来寻她，所以她不曾焦急不曾担忧，甚至在那样环境里，她还能踏踏其实的睡的安稳。 霖商当时惊讶她良好的心态，又感动于她对他的信任。 当时他就想，既然她那样信任他，那么他也可以为她，不惜一切。 如今，他终究是做到了。 静静的站在分岔路的亭下，霖商望着东边的迷宫，回忆往事时不自觉多了抹笑意。 轻轻牵起龙雀的手：“我们去西边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