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臬家神锋
天边,连绵山脉稀疏消失。 狂躁黄沙席卷连通天地间。 一片低矮的群山现于沙漠,行人在路上穿行,稀少冷清。 风沙眯眼,崖默遮住口鼻:“这是……黄风寨?”他对小灵岛已有些了解,五镇十寨,分布在不同的地域,颇为奇妙。 黄风寨位于沙漠,黄沙狂吹,终年不停。 “是黄风寨,我们要先找的那人,就在这儿。”臬名带着崖默落在地面,踩着黄沙地向那片矮山走去。山脉低矮,却也能遮掩狂沙,守寨的汉子们驻扎在山脚裂缝的出入口。 崖默仔细打量。“嗯?”轻咦一声,他突然发现来往行人脖上都挂着一个圆形吊坠,模糊能看到有字迹雕刻,靠近看却是一个字。 “劫。” 轻声念出,崖默不解:“这是什么意思!我看这里每个人都佩戴,黄风寨有这样的传统?” 臬名神情微动,表情突然有些苦涩:“不,黄风寨和枯楼寨的风俗相似,没这样的传统。佩戴劫字,是从四十年前才开始的。” “为什么?” 臬名仰望前方的山峰,道:“因为有人让他们这样做,不然……就得死。” “谁?”崖默挑挑眉,好奇问道,这做法倒是很霸道。 “我们要找的人。”臬名平静回答:“这个劫字,是在宣布她的所有权,对这里的人是一种护身符。” 崖默感觉此事很有意思。 “驾~”纵马声突然响起,一群彪悍大汉骑马从寨口冲出,飘然大旗随风摆动,每个大汉背上都背负包袱,匪气十足。 “他们是黄风寨的劫匪团,也是小灵岛最大的劫匪团。”臬名毫不意外,开口解释。 “劫匪团?” 崖默神色怪异,他方才清楚看到守护山寨的护卫们让开道路,放这群人出来,这是劫匪团?可怎么看起来黄风寨更像是他们家! “对,我们找的就是他们。” 臬名带着崖默挡住道路,那是出寨的必经之路。 “吁~”彪悍大汉们策马停顿。 盯着眼前两人,劫匪们神色不善,哪怕臬名和崖默没拦路他们也会找上去。来往行人中只有他们两人未戴劫字,十分显眼。 但两人的行为,却也让他们谨慎起来。 这世上,还没哪个人傻到自寻死路。 “你们是谁?”匪群最前,黄衣大汉沉声问道,丝毫不惧。 笑话,以他先天境的修为,整个黄风寨能让他忌惮的人也不多,更何况作为劫匪团四当家,他不畏与任何势力为敌。 “我找人。”臬名缓缓道。 “哦?”黄衣大汉轻笑:“咱们劫匪团人倒是多的很,你找哪个?” “最大的那个。”臬名睁开双眼,无波无风,语气平静:“如果她还没死的话。” 瞳孔猛缩,黄衣大汉深深打量前方人影,才发觉那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双眼。“瞎子?”脑海一闪,黄衣大汉突然想到什么,神色大变:“阁下莫非姓臬?” 臬名沉默。 黄衣大汉连忙下马抱拳:“前辈,方才晚辈多有失礼,还望恕罪。”注意到臬名身边的崖默,同样抱拳一拱,崖默抱拳回礼,却是有些莫名其妙。 “前辈,要不晚辈带您去……”黄衣大汉迟疑道。 “不用。”臬名摇头:“告诉我她在哪儿就可。”黄衣大汉有些犹豫,但想到眼前这位前辈的传说,不敢抗拒,低声道明。 望向群山中的一处,臬名沉默良久。黄衣大汉安分守在一边,劫匪团们小心等候,来往行人惊惧避让,一时间竟是安静下来。 崖默轻推老人胳膊。 臬名回过神来,自嘲道:“老了,竟然开始念旧了。” 拉住崖默,臬名纵身飞跃,一股清风悄然穿过,黄沙无力坠下,狂风舍弃沙粒随老人直卷而上,长长的气痕横跨天空,两人身影如飞雁,射向群山。 宛如神迹。 地面上的人目瞪口呆,劫匪团中哪怕皆是修为不低的武者,却也没见过这等奇象。“四当家,这,这……”有劫匪结结巴巴,难以置信。 “去你娘的”黄衣大汉狠狠拍了一巴掌:“别他妈乱问,管好你的脑袋,跟老子回去。” 大旗飘扬,劫匪团再赶路。 黄风寨虽是山寨,却不在山顶,反而在群山遮盖之下。风沙扑面,让山峰上满是风沙,常人难以生活,臬名和崖默此时就向一处山峰飞去。 “风皇前辈,我们到底找谁?” “臬神锋。” “臬?” 崖默心中一动,想起先前那黄衣大汉的反应,若有所思。 他们要找的人恐怕和这位风皇前辈关系不浅。两人御风而行,穿过狰狞不平的山角,从两山夹谷飞过,落在地上。 此处无风沙,崖默环顾四周。 这是隐藏在山脉中的平原,草地茂盛,生机勃勃,让人难以置信。草尖微动,一只兔子蹦出来,见有人在吓了一跳,连忙跳回。 臬名手掌轻扇,风起,拂过,成势,压平一地绿草。 呼~ 风声渐大,自草原深处袭来,龙卷嘶吼,纯白的旋风如泰山压顶。 臬名平地而起,双腿御风,风卷楼残,与远来之风重重相撞,但崖默预想中的狂风大作没有出现。空中两人无声分开,落于两侧。 “神锋,多年没见,你还好吗?”臬名语气出奇的温柔。 崖默看向另一边,却是一个身穿白衣的冷漠女子。长发即肩,散乱飘逸,衣衫平整,女子盯着神情苍老许多的臬名,眼神幽深。 “四十年了,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面。这次你来,有事?”白衣女子平静道。 臬名露出一丝笑意,转头面向崖默:“孩子,她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我的……女儿。” 白衣女子不屑冷哼,瞥了眼一边的崖默:“怎么,又找了一个。上次那个死的还不够惨吗?”崖默闻言一怔。 这是,什么情况? 白衣女子注视崖默:“小子,不管这老头给你说了什么,你都要先想清楚,有没有命去看,去拿!” “神锋,四十年了,玄通的事……” “够了!”白衣女子怒斥,臬名嘴唇微动,再说不出话。 白衣女子深吸口气:“我不想再和你谈小弟的事,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来这儿,是要杀我,还是要帮我。” “我怎么会伤害你。”臬名喃喃:“我只想让你明白……” “好。”女子点点头:“要帮我,那就请离开。我怕自己,控制不住……杀你!” 臬名失魂落魄,苍老的模样愈发黯淡。 皱起眉头,崖默有些不忍心。既是父女,又怎的到了这个地步。“这位姑娘,风皇前辈特地来找你,你何必这样说。” “姑娘?” 白衣女子笑吟吟:“老娘四十年前闯荡江湖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 “小家伙,我看你是被这老头骗了,饶你一命,下次再敢不敬……”白衣女子收起笑容,玉指轻夹,微风如刀,乍然碎裂,空气爆鸣:“可就成这样了。” 抿抿嘴唇,崖默脸色阴沉,不再言语。 臬名伸出手掌,碎风缓缓升起落于掌心:“神锋,这种力量,不是武者所能拥有的,哪怕那些修真者也不能,这么多年,你该想明白了。” “是啊,想明白了,你想要的风,很厉害,也害了我兄弟的命。”女子淡淡道。 臬名皱起眉头:“臬家已经没落,我双目失明,那个家族也被你所灭,还不够吗?”女子盯着臬名那双失去情绪波动的双眼,良久,轻声道:“不够。” “不够吗?”臬名语气渐冷:“叛族而出,斩杀寨卫,落草为寇,占山为王,统御黄风,自号拦山。”女子挑挑眉:“对,你不都知道吗。只是,你拦不住我。” 深深凝望前方的黑暗,臬名沉默。 那里,有他最骄傲的女儿,最完美也是唯一继承那种力量的女儿,可他却再也看不到她的模样。是他,没能阻止,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远离。 崖默叹了口气:“风皇前辈,我们是不是该走了。”看情况,这白衣女子不像会帮他们,反而与风皇前辈有矛盾,现在没打起来就不错了。
臬名视若未闻,崖默只好苦笑。 “神锋,你要相信我。你的存在,就是最大的证明。”臬名沉声道:“现在,我找到了下一个证明。”白衣女子看向一边的少年。 崖默耸耸肩。 “拦山王,臬神锋,这个名号已经威震小灵岛,我不需要再去冒险。”女子摆弄腕带,轻声道。臬名微微笑,看向崖默。 崖默了然,双指并剑,青芒横扫,划破虚空。 女子神色微变:“灵力?你是修真者!” 崖默点头。 为了完成七叔交代的事,他现在,便该是一个修真者。 “你见过那些修真者,在他们眼中,凡人皆如蝼蚁。神锋,你需要去,你不该在蝼蚁中活着。”臬名向前走去,轻轻抚摸女子的头发。 臬神锋没有反应,双眼迷蒙,陷入回忆。 蝼蚁吗? 也许吧。 哪怕她在小灵岛已无敌手,但,修真者的手段她也见过,现在的她哪怕与一个初入皓月境的修真者相斗,也说不定输赢,更勿论其上。 那种无力回天,眼睁睁看着生命消逝的感觉,她再也不想经历。 这老头想了四十年,这次……她也许是该去了。 臬神锋闭上眼睛,平静道:“我要回去安排一下,你们在这里取些干粮,等我回来上路。”臬名露出笑容,白衣女子身影飞纵消失。 “前辈,您女儿……”崖默很是不解。 臬名深吸气:“此事缘由我自会相告,我们先去取些干粮,不然神锋回来要生气了。” 两人在草地中向里走去,臬名慢慢陷入回忆。 “那是很久前了,我是臬家那一代最有天赋的弟子,早早就连破三关,修为直逼奇经境巅峰。在当时的枯楼寨,威名盛极一时。” 崖默明白,枯楼寨武风盛行,他能想象出这位风皇前辈年轻时的威风。 “那时我修炼家族祖传的腿法,便对外号称重山王。” “重山王?”崖默念出,这可与风皇前辈现在的名号不同,不过这重山两字,当是取自臬家祖传的重山腿法,倒更合适。 臬名摇摇头:“年轻气盛罢了,小小奇经脉武者,哪里有资格号称为王。” “这个称号让年轻的我遇到不少问题,但大都能解决,小灵岛偏僻一方,不会有人那么较真。” “但后来。” “我在宗门收徒试炼中遭到重创。” “也是那次,我才真正明白小灵岛有灵家族里的‘有灵’二字为何意。” 崖默皱起眉头:“有灵家族?”他听说过,就是统治小灵岛的四大家族,但却不甚清楚。 臬名轻声道:“那一次是大剑门开门收徒,小灵岛也在其中,我侥幸有资格参与,和其他家族的人一起去附近的一处试炼地。我当时信心满满,以为凭我的实力定然能进入修真宗门,可惜,等真正离开小灵岛才知道自己多渺小。” “奇经境在里面已是垫底,先天境才是主力,甚至更强。” “四大家族号称有灵家族,便是曾有长辈拜入宗门修炼出灵力,有他们关照,再加上那处试炼地距离小灵岛较近,四大家族可以全力支持,最终,峰家的试炼者拜入大剑门。” “回小灵岛的路上,我离开了队伍。” 臬名神情淡漠,直到现在才有波澜:“我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就这样庸碌一生,不甘心被困于一地,哪怕死,我也要死在武者该死的地方。” “一叶舟,一双腿,我漂泊入海,寻找仙缘。” “仙缘?” “对。”臬名点头:“可惜仙缘没找到,差点把命搭上,一路上的艰难求生,现在想来依然凄惨。”崖默动动唇,他自小随铁苍猿王修炼,也是在进入人间后才知道红尘是何。 生存是何。 臬名沉声道:“但也正是那段漂泊,让我真正开始明白什么是生命,什么是活着,什么是……力量。” “后来。” “我碰到了那个男人和那面镜子。” “一切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