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斩
“富贵浮云，红粉骷髅，亲缘情缘，更是虚无，需以慧剑斩之，施主能够破阵而出，可见有大智慧、大觉如，我佛慈悲，可喜可叹……” 老和尚的声音中正平和，回荡在沈燕西心头，好比是暮钟晨鼓，让他心头透亮，就像是被千万流泉洗涤过一般，干干净净，清清澈澈。 让沈燕西觉得可怕的是，他默运真气，丹田内却空空荡荡。 老和尚的声音能够压制他体内的真气，使其不听使唤，无法控制。 如此大能，沈燕西闻所未闻。 如此看来，佛门的修炼心法的确是与众不同，因对其并不了解，故而，防不胜防。这让沈燕西难免心惊，失去控制，生死cao纵于他人之手这种感觉未免太可怕了。 看上去，老和尚像是一个超脱红尘的世外高人，似乎不会对自己不利，可是，这种感觉并不会让沈燕西安心一点。 老和尚向前迈出一步，平淡无奇的一步，好几丈的距离，竟然一步跨完，转瞬间，他便来到沈燕西身旁，与他并肩而立。 “那位施主就是没有慧根，如今，还在幻梦中挣扎……” 耳边传来他充满悲悯的声音。 沈燕西忙往一旁闪开两步，转过身，用正面对着老和尚，依旧摆出了一副防御的态势。 循着老和尚的视线望去。 大槐树下，那片阴影之中，先他一步踏入兰若寺的杜海涛此刻正在放声大笑，极为放浪形骸，他面带yin笑，双手不停地在半空中拨拉着，像是在拥抱什么，一边笑着一边大声喊着；“我的，都是我的……” 那厮这是陷入了幻景之中不可自拔？ “人生何尝不是一场幻梦啊！” 老和尚低下头，发出一声长叹。 “阿弥陀佛！” 那一刻，佛偈入耳，沈燕西只觉得万般皆空。 是啊！ 浮生若海，何尝不是一场幻梦？ 人在虚无之海中沉沉浮浮，所得是虚幻，所失亦是虚幻，自己这一生，匆匆忙忙十六年，究竟得到了什么？究竟又失去了什么？ 仔细想一想，沈燕西有些痴了。 “人生有六欲，生、死、耳、目、口、鼻……所有的欲望皆来自于此，有欲望则有心内三贼，何谓三贼，贪嗔痴……如此，臭皮囊，也就抛不下，唯有沉迷苦海难渡，难得超脱，难得自如，芸芸众生便如此人一般，在茫茫苦海中沉沦而不自知……” 老和尚突然盘膝而坐，他的神态宝相庄严，全身隐隐散发宝光，脑袋后面仿佛多了一个圆圆的光圈，瞧上去，怎么也不像是一个又苦又穷的老和尚。 给沈燕西的感觉，这分明就是佛祖的化身。 “心内有三贼，难舍六欲，也就七情上面……” 老和尚抬起手，指了指仍然沉浸在幻觉中的杜海涛。 “你看此人！” 杜海涛这会儿不知道遇见了什么事情，脸上的表情变幻多端，忽喜、忽悲、忽怒、忽惊、忽忧…… 沈燕西的面色极为苍白，他用意志强行将心内的冲动按捺下去，当他瞧见杜海涛七情上面时，就像是受到蛊惑一般，脸上的表情也险些随之变化。 “施主，你不错！” 老和尚瞧了沈燕西一眼，点了点头。 “只是，压制欲望并非良法，须知身为人，只要不得超脱，也就难免七情上面，喜、怒、忧、惧、爱、憎、欲……无论你是万乘之尊，还是平民百姓，无论你天资聪颖，还是愚钝不堪，无论你修为通天、还是武功平凡，终究是无法摆脱啊！” “不是能够飞升么？飞升之后能够长生不死……” 沈燕西轻轻说道，语气平淡。 老和尚顿了顿，可能没想到沈燕西会突然发问。 “咄！” 他突然大声吼道。 沈燕西只觉得眼前一黑，像是被当头棒喝。 “飞升又如何？长生又如何？还不是又一个轮回，还不是仍然在苦海中沉沦，何况长生终究是虚幻！就算是天人，一样有天人五衰，又怎能有大自在、大超脱……世间修行，无非求超脱二字，求自在之意，我世尊传下无上佛法，创西方极乐世界，引世人渡过苦海，极乐永生，岂是那些邪门歪道可比…… 还无上佛法呢？ 和尚为何你也摆脱不了这个嗔呢？ 不过，沈燕西自然不会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他微微颔首。 “和尚，是在下孟浪了！” 老和尚面色急变，先前尚是怒目金刚，此刻便成了沾花微笑的世尊。 “无妨，施主身陷苦海之中，多被世俗之言所惑，被外道所迷，自然难见真意，有此想法在所难免……” 说罢，他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不知不觉，沈燕西发现自己也在双手合十，只是醒觉得快，不然也会出口喊那句阿弥陀佛。 “有七情，自然难免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浮生苦海难渡，所谓苦海，翻滚的便是这八苦，就算你神通广大，能够开山劈海，能够飞遁千里，也是摆不脱啊！” 沈燕西默默地点了点头，似乎很有同感。 “所谓无上神通，不过是小道而已，只能除身外之贼，对心中之贼则无可奈何，万般种种，皆是幻象，最终，只能化为虚无……所谓无上大道，需除心中之贼，如此，方有大智慧、大欢喜、大慈悲、方能得大自在！” 说到这里，老和尚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世尊传我一法，可得大自在！” 他双目圆睁，直直地盯着沈燕西。 这一刻，他盘膝而坐的身躯突然间变得高大起来，像是一座高高耸立的佛像，高有数十丈，宽亦数十丈，全身上下，金光缭绕，云雾在其脚下弥漫成莲花状，檀香渺渺，在沈燕西口鼻间缭绕，让人目眩神迷。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 起初，诵经声压得很低，像是从远处传来的闷雷声，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大，就像渐渐靠近的奔雷，到得最后，天地之间便只有这诵经之声，如同当空滚滚而下的天雷，纠缠在一起，震慑世间。 经声入耳，沈燕西面色苍白，眼神有些迷茫。 他的双腿微微颤抖，眼看便要拜服在地。 “阿弥陀佛……” 空中传来了一声巨喝。 老和尚的脸上露出了微笑，是那种观众生如猪狗、貌似悲悯却志得意满的微笑；是那种漠然中夹杂残忍的微笑；是那种高高在上远离人间的微笑；是那种装逼得恨不得给他一拳的微笑…… “阿弥陀佛，你妈！” 沈燕西发出一声暴喝。 随着这一声大喝，他拔出长剑，脚尖在地面一点，整个人便飞在空中，朝着那尊庞然大物飞了过去。 “竖子，尔敢！” 佛像抬起手，伸出食指，往沈燕西一点。 “斩！” 半空中，沈燕西大喝一声。 长剑划出一道白芒，一道仿佛划破天穹的白芒，直直地向那尊看上去宝相庄严凛然不可侵犯的佛像斩了过去。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佛像发出一声巨喝，食指点在沈燕西剑上。 “斩、斩、斩、斩、斩……” 空中的沈燕西白衣飘飘，像是从天外飞来的剑仙，随着连声巨喝，他一连斩出了五剑，五道连发，势不可挡。 第一剑斩破了老和尚伸出的食指。 “啊！” 老和尚发出一声悲鸣。 这是真正的痛苦，而非起先的装模作样。 第二剑，斩开了云雾弥漫而成的莲花台。 第三剑，斩破了缭绕在老和尚身边的金光。 第四剑，斩断了那尊端坐在云深不知处的佛像。 第五剑，第五剑直接斩在那个瘦骨嶙峋衣衫褴褛手持破钵的老和尚的光头上，那一剑直接将其劈成两半截，即便被劈成了两半截，那老和尚仍然保持着盘膝而坐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的姿势，他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微笑，之所以说诡异，乃是那已经被斩成两半的脸同时浮现出了笑容。 “我还会回来的！” 声音渺渺，在空中回荡。 “我呸！什么玩意，装神弄鬼……” 沈燕西收剑入鞘，往地上啐了一口。 什么无上大道？ 不管你吹得如何天花乱坠，我只一剑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