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真无色异事集在线阅读 - 第一章

第一章

    时间倒退到三天前——

    真无色开在闹市区的花店里冷清得即便是财神光临了也会流下一滴怜悯的眼泪然后夺门而逃。

    虽说鲜花生意难免随着季节上下浮动,但这所谓的苦夏淡季,未免也太惨淡了些。

    这无所事事百无聊赖的气氛似乎也影响到了店里的鲜花,明明有着空调的凉风和充足的水分却还是集体呈现出一副将要死亡的黯淡光泽。

    透过半遮阳的纱帘投进店里的阳光,虽然并不能够带进来多少的热度,但却已然固执地将苦夏里的烦躁传递了进来。

    手举着一把锡质洒水壶的东方有狐,一动不动地站在花架旁边发呆。本该显露出年轻的快乐和自由的光亮的脸上,此时全部被苦恼占满了。

    她试着向身前一排本该在今早就被送走但临时因为买方恋情破裂而被取消了的火红色玫瑰花上面浇了几洒水花,稍稍俯下身子却还是没有发现生机转还的迹象,不得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声叹息里无意间吐露出了太多的情绪,有烦躁有悲伤似乎还有一点隐隐的绝望。这不由得引起了正窝在收银台后面沙发里翻看手机新闻的真无色的注意。

    “怎么了?”

    东方有狐温柔地将手里的洒水壶放在了花架旁边,耷拉着脑袋,无力地摇着头走到了真无色面前,手肘枕着收银台的桌面,无奈地说道。

    “生意太差了,大叔!”

    “没事!”

    真无色看了一眼满脸郁闷表情的东方有狐,微笑着安慰她。

    “这个季节就是这样的,习惯了就好。”

    “但是这些花……”

    东方有狐回身看着似乎正在蒸腾着腐败热气的花架,颇为肯定地说道。

    “怕是熬不过今天了!”

    真无色似乎并不在意生意的好坏或是这些本该精美地愉悦世人的花朵的死亡,他的视线已然被手机里的新闻所吸引住了,但是刚刚还在翻弄的手指却还是停了下来。

    “花被切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萎蔫在我们店里还是萎蔫在客人手里,其实都无所谓。”

    真无色盯着手机里的新闻的眼神似乎变得认真了,他猛地从沙发上撑起自己的上半身,紧锁的眉头示意着他正在飞快地动员自己的大脑。但真无色却依然还是用那平淡的语气继续安慰着东方有狐。

    “爱情失败了应该同情!”

    “那堆玫瑰就当是给他们的爱情陪葬了,咱们少赚一些也没关系的。”

    东方有狐虽然烦躁,但还是能够清醒地分辨出真无色所说的话虽然貌似有理,但大半也不过是些任性的狡辩而已。她本想反驳真无色几句,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又被他打断了。

    “小丫头,你看看这条新闻。”

    真无色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机递过了桌面交到东方有狐的手里。

    东方有狐有些诧异于真无色的反应和后续的举动,但还是乖巧地接过了手机仔细地看了起来。

    只消一眼,这个精灵般聪慧的姑娘便发现了这条看似普通的新闻中的异常。

    “北喜市?”

    真无色点了点头。

    “时间是我们离开之后的第二天。”

    真无色满意地又点点头。

    “大叔……”

    东方有狐回想起半个月之前在那个没落了的工业小城里发生的事情依然还是心有余悸。不过善解人意的她并不希望因为自己苦恼的情绪再一次引出真无色的绝望,她犹豫了几秒钟这才小心翼翼地继续问道。

    “你认识这个叫做‘艾囤’的警察局长吗?”

    真无色俏皮地撅着嘴唇摇了摇头。

    “从来没有听说过。”

    东方有狐紧张地悬起的心安稳地又落回了她的怀里。

    “可能只是时间上的巧合吧!”

    有狐试着摘掉所有可能再一次将真无色卷回到麻烦之中的思路,露出了勉强的微笑继续说道。

    “这个警察局长毕竟是因为腐败才被抓起来的,与我们并没有什么关系吧!”

    “就算是李渺jiejie,”有狐观察了一下真无色的表情,但在他近乎慈祥的微笑之中并不能把握到太多,“她也不插手贪腐的案子吧!”

    “你说的也对!”

    真无色向前挪动了一下自己的屁股,伸手取回手机,然后又瘫坐回了沙发里。

    “只不过……”

    真无色的视线越过东方有狐的肩膀落在了今天第一次被击响了的门铃上。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一厢情愿的巧合!”

    他的话音伴着清脆的铜铃声一同落地。花店的大门应声开启,久违了的大师兄,现任“桃花酒”的大酒造,穿着讽刺现时季节一样严实的灰蓝色西装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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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前这个躺在理发椅上,用眉间的皱纹锁紧了眼皮,嘴角自然向下绷紧了略有斑点的面孔,悠然地等待着修面的老人,让真无色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的师父。

    记忆里他的师父也是这样一个似乎总也不能够被取悦的固执的老人家。

    那这个“滕爷爷”年轻的时候可能会更像是他的大师兄吧!师父当年总说大师兄与他年轻时最为相像,真无色回想起前两天与大师兄对话时的场景,似乎有些理解了师父当年的判断。

    滕椒聊和李一观坐在靠近门边的位置,这是方才进门的时候滕正道强硬地安排的座位。

    滕椒聊倒是无所谓,但却难为了本就紧张得不得了的李一观。他只用了三分之一的臀部贴在门边的凳子上,双眼紧紧盯着理发椅上的动向,随时准备着从凳子上弹起来。

    真无色觉得这个老人可能也并没有那么可怕,他赶走自己的孙女也不过是不想让她见到自己刮胡子的场面罢了。有些老人是有这样的习惯的,但其实也不过是为了维护一种长辈的尊严罢了!

    不过真正让真无色感到好奇的是,这个面相里爆发似地表露着严肃和倔强的老头儿对于真无色在靠近自己身边的另一张躺椅上坐下的举动并没有提出任何的异议。

    真无色因而得以近距离仔细地观察了一遍这个预料之外的委托人。

    滕正道的长相的确有些凶恶,说他是椒聊的爷爷,真无色却怎么也看不出两人相像的地方。如果非要说有所传承的话,这祖孙俩眉宇间隐隐露出的强硬气质倒是一摸一样的。

    在真无色无声地打量之中,代替师父上手的理发店学徒飞快挥舞着剃刀刮净了滕正道脸上粗硬的胡茬。涂抹面霜的时候虽然因为急躁抹得不算特别均匀,但真无色还是能够确认这个年轻的学徒为了能够上手暗地里一定是下过苦工的。真无色不禁也想体验一次这样舒适的修面了。就在他心里暗自盘算着一会儿回来的时候一定要来试一试他的手艺的空当,滕正道突然一把扯开了身上的白色挡布,整理了一下身上板正的天蓝色长袖衬衫,站了起来。

    一直躲在这间老旧平房角落里的老师傅,比木讷的李一观更快地做出了反应,左手端着被纱布包扎得膨胀了几倍的右手,带着一脸生意人的笑意快步走到了滕正道的身边。

    “滕先生,还满意吗?”

    老师傅五六十岁的年纪,中等身材,个头也不算矮,但是过于谦卑的弯腰再加上面前的这位滕老先生的确高大挺拔,真实呈现出来的画面才有了奇妙的反差。

    “老易头……”

    滕正道的嗓音洪亮,高昂得甚至有些尖锐,再配合上他那副严肃的表情,的确是会让人感到畏惧。

    “你个老东西,干了几十年了还能让剃刀把手划伤了。”

    这位姓易的老师傅显然已经习惯了滕正道的脾气,他稍稍舒展了一下弯曲着的后背,以朋友间才会有的宽容眼神盯着滕正道的眼睛说道。

    “老了!爱走神儿!”

    “虽然不太妥当,但这徒弟也快出师了,你就担待着点儿吧!”

    滕正道摩挲了几下光滑的脸颊,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等待着评价的年轻学徒,微微提起了嘴角平齐了嘴唇,快速而肯定地点了一下头。

    “不错!挺好!”

    说完他便转过身走向了僵硬地站在门边等待着自己的李一观。

    “满意就好!满意就好!”

    易师傅开心得连连点头,转身拍着自己徒弟的肩膀满含慈爱地轻声赞赏了几句,然后师徒二人都由衷满足地笑了起开。

    “今天是学徒的手艺,您付一半的钱,十五块就行!”

    易师傅忽然想起还没有收钱,赶忙转过身客气地大声提醒着他的老主顾。

    站在门前的滕正道一手抓紧了自己孙女的胳膊,另一只手出乎真无色意料地握紧了李一观的手掌。看他的架势,是正打算带着这两个孩子离开理发店。听到了易师傅的话之后,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转身,更是强硬地阻止了李一观从他手中挣脱主动去付账的企图。滕正道只是冷淡地没有多加丝毫情绪地说了一句,却给真无色留下了这一次的事件里第一个真实的考验。

    “让那个一脸坏笑的小子付钱!”

    说完,滕正道便拉起身边的这对孙辈,大步走出店门,向右一拐便走出了真无色的视线里。

    滕正道拉动李一观的胳膊的力度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将近八十岁的老人能够使出的力道,真无色这才稍微理解了一些李一观恐惧的原因,不禁为他的境遇感到即可怜又可笑。

    等他笑够了,这才发现易师傅和他的学徒已经堵在了他的身前,脸上露出稍显尴尬的笑容等待着真无色做出回应。

    真无色知趣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三张十元的钞票递到了易师傅的手里,然后费力地从软踏踏的老式躺椅里站起身子,朝店门方向走了过去。

    “你多给了,十五块才对!”

    易师傅紧紧攥着手里的纸币,再一次大声地提醒道。

    “那个老头儿不是说了很满意嘛!”

    “满意的话就应该给他正式的酬劳。”

    “这才是正道!”

    真无色匆忙地撂下这几句话,赶紧跨出门去追赶滕椒聊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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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八星八箭珠光宝气的古董盒子怎么样?”

    真无色躺在沙发上举起手无力地摇晃着从九花山里获得的“纪念品”,一脸厌烦地对杵在花架旁边仔细地与东方有狐认真讨论着花店里存货质量的大师兄说道。

    “你要是不喜欢的话……”

    大师兄听到真无色的提议之后放下了手里的一束红花石蒜,走到了真无色身边接过盒子端详了一会儿又还给了真无色。

    “这颗罕见的五十多克拉的天然碳元素结晶体也是不可多得的哟!”

    真无色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大得让人感觉特别不真实的钻石送到了大师兄的面前。

    而这一次大师兄看都不看一眼就露出他那副冷冰冰的笑容摇着头拒绝了。

    “你不是讨账的吗,大师兄?”

    “给你钱你怎么不要呢?”

    真无色有些郁闷地坐直了身子,摇着顶着一头乱发的脑袋质问他的大师兄。

    大师兄看着自己面前这个肆意地释放着无赖气势的师弟,不禁回忆起了当年一同生活时的记忆。

    他随手抄起被摆放在收银台旁边的细小竹子,像当年训诫年幼贪玩的真无色一样,迅速而结实地抽了他三下。

    “你当我傻呀!”

    大师兄看着因为完全没有预料到会被打而显得无比惊讶的真无色一语点破了他的小算盘。

    “你这些东西能出现在市面上吗?”

    “不愧是‘大酒造’,”真无色揉捏着被竹子抽得生疼的胳膊,嬉皮笑脸地感叹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那你说吧,要我怎么还?”

    真无色边说边站起身来,走到东方有狐身边将那个盒子连同钻石都交到了她的手里。然后他又在她的耳边轻声嘀咕了一句,东方有狐轻轻地点了点头,接着便走到了花店后侧,沿着向上的楼梯走上了二楼。

    大师兄目送着东方有狐消失在了视线里,这才转过身面对着躲在花架后面的真无色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有账就要还,就算你是我的弟弟也一样!”

    “我的要求很简单,”大师兄摊开了手掌熟练地扫平了上身西装的褶皱,继续说道,“我要你去查个案子!”

    “开什么玩笑!”

    真无色脸上那歪歪的笑容因为惊讶显得更加夸张了。

    “还会有你们‘桃花酒’不知道的事情?”

    “‘桃花酒’的情报也是由一个又一个真实的人调查之后才得来的!”

    “你以为情报会平白无故地自己跳进我的口袋吗?”

    大师兄的调侃永远都没有让人轻松的感觉,对于真无色而言,则更像是一种训诫。

    “我不过是个开花店的……”

    真无色依然试图摆脱这明显会很麻烦的任务,但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大师兄残酷地打断了。

    “你这个花店老板可是一身的麻烦呀!”

    真无色自知无法躲避,只能无可奈何地强迫自己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我需要调查什么?”

    大师兄满意地踱步走到了花店门口,一边透过玻璃向外观察一边说道。

    “会有人通知你的!”

    “放心,应该不会太困难的!”

    说着大师兄扭动起门把手迈步就要往外走,真无色的声音在大师兄还没跨出店门的时候有些急切地传到了大师兄的耳朵里。

    “随口一问,大师兄!”

    真无色瞬间收敛了所有散漫怠惰的语气提醒着大师兄他这“随口一问”的严肃本质。

    “新闻里说的,北喜市那个姓艾的警察局长……”

    真无色语气里的寒意越来越明显,几乎就要赶上他的大师兄了。

    “他的儿子嗑了太多的致幻蘑菇之后从市政府楼顶跳下摔死了。”

    “这件事情你知道吗,大师兄?”

    “是吗?还有这样的事儿!”

    半开的玻璃门外吹来的guntang的热风丝毫也撩动不了大师兄冰封一般的表情。

    他就像是一尊拒绝了阳间热量的冰像,隔着几米远依然还是让真无色忍不住打起寒颤。

    “这件事我并不知道!可能是我关注的新闻与你有些不同吧,无色!”

    “我看到的是一个无端被伤害了的美好的女孩儿五天前在医院里令人惋惜地还是失去了她那无辜又可叹的生命的报导。”

    “至于你说的那个艾囤,”大师兄冷冷地迈出了半步走到了门外,“我听说他在被调查期间得知自己儿子死了的消息,现在已经疯了!”

    撂下这句寒意满满的话,大师兄在店门上的铃铛再一次响起之前,如同白昼间的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炫目的苦夏阳光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