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天官赐福发丘印 有人不要有人争
正南将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抹了抹,勉强才算把那恶心的感觉压了下去。 与“独眼”的交易随着这下拍手而最终敲定,于世达和曹沝都没有反对,这倒出乎正南的意料之外,作为这项交易中所达成的最大共识,那个装着宝印的锦盒不再可能归属他们所有了,虽然即便对正南来说也心有不甘,但既然是君子协定,他个人绝对会遵守,还会倾尽努力地去避免别人对这协定施加破坏,无论有这想法的是曹沝抑或是于世达…… 正南只觉得现在考虑这些还为时尚早,最重要的是跟“独眼”尽快确认了细节,然后在对方的帮助下顺利离开天葬椁。 “独眼”说他叫于光,五十年前和他的弟弟于荣两个人循着蛛丝马迹来到贝加尔湖,只为找寻这锦盒中的宝物。要说起来他们也算是出身于盗墓世家,却对这传说中凶险异常的古墓都不敢掉以轻心,只是化装成了从中国东北迁徙而来的猎户,在湖边建了座木屋,希望借此掩人耳目,并且暗中饲养了不少三腿蟾蜍,饲喂带来的穿甲兽。 正南他们在精灵屋地下一层发现的盗洞的确是穿甲兽挖掘而成,原本目标直指墓xue的主室而去,却不想挖到一半时,莫名其妙地进入到石室当中,兄弟两个凭着直觉断定这古墓绝不简单,可又舍不得半途而废,商量了一下后做出决定由哥哥于光试探性地深入,弟弟于荣则守在精灵屋内以为接应…… 于光就这样越走越深,从旋梯到漩涡,再从密道到天葬椁。凭着从祖辈上继承而来的摸金秘术,他克服了诸多困难,这才在夏至日之前抵达了天葬椁。满以为即将大功告成,却不想却在最后关头失手于这石棺之内,要说起来可不仅仅是可惜那么简单了…… “独眼”说他们于家本是世居东北的盗墓世家,祖上出过不少传奇式的人物,传到他这一代因为战争的关系人丁凋落,仍旧cao持着祖传的手艺的,就只剩下他们兄弟两个了。他们本来合计着若是这宝印到手,日后摸金倒斗就会无所顾忌,这事往小里说是为养家糊口,往大里说也算是重振家族的声望,只可惜宝印虽然到手,却因为自己的身死而前功尽弃,他这五十多年来每天都在等待中度日,如今既然与正南达成了协议,只盼着他们能够遵守诺言,将宝印送交到于荣的手上,他也虽死无憾了…… “独眼”还特别说明了一点,正南是否会遵守这个君子协议,对他这个注定永世都被困在流宫中的鬼魂来说,都无从追究了,不过大家既是同行有些道理还是要讲在头里,那就是即便于家今不如昔,却在行内多少还有些余威存在,正所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若有人以为可以随便占得他们的便宜的话,那他非但在倒斗的行当里混不下去,恐怕也无福消受剩下的光阴了…… 正南随便应付了几句,只当“独眼”的威胁是针对身后的曹沝和于世达所说,心下却想这锦盒内如果不是传国玉玺的话,又究竟是什么宝印?听“独眼”的意思,好像是说它对于摸金倒斗的手艺人有庇护的作用,莫不是真如他所言,这古墓中并没有传国玉玺的存在,而传说中的“宝印”其实另有所指? 正南忽然把之前的经历全都联系起来,包括曹沝的故作大度和于世达的欲言又止,这才明白,原来他们最开始就已经对实情了若指掌,而自己一直都被这两个老家伙蒙在鼓里而已。 曹沝在见面之初就抛出了百万赏金邀请正南同行,这让他一直颇为奇怪,只当这个吝啬的港农如此大的手笔,真是为传国玉玺,有几次还暗自笑他将不可避免地为个传说而白白破费——然而现在想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曹沝每每提及古墓中所藏之物时无不是以“宝印”称之,却总是刻意的回避将其称为“传国玉玺”,更是在在刚才与青山的互问自检活动中,玩了个并不算高明的把戏,迫使正南做出了放弃宝物的承诺…… 至于于世达也不是什么善茬,在与正南的第一次见面中,就曾明言说这古墓中的宝物并非是玉玺,却又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借着帮助自己的侄子侄女的名义随队前来,其目的无非也是与曹沝殊途同归罢了,背地里肯定搞了不少的小动作,如果非要说与港农的区别的话,或许就是比他更加心思缜密而又引而不发,十足的伪君子与真小人的不同而已…… 正南暗地里直怪自己瞎了眼,自恃在潘家园的生意场上混了几年,却没想到还会被别人算计得如此之惨,不惜性命的出生入死,到头来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倾尽全力究竟所为何物,说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曹沝和于世达一个如狼一个似虎,此时必定都指望着坐收渔人之利,至于他和“独眼”之间达成的君子协定,天知道出去后能不能如他计划的那样遵照和执行,到时候真要翻起脸来,一个是地位显赫的香港富豪,一个是最好的朋友的三叔,难道自己还真打算以死相拼不成?但若要就此妥协也绝非他正南为人处世的原则,更何况对方之前对他百般隐瞒,从根源上就没把他当成朋友来看待,自己又何必高风亮节到以德报怨、成人之美的地步…… 想到这里的时候,正南早就打定了反客为主的主意,只对“独眼”说: “不好意思了于老前辈,我忽然觉得这项交易对于我们双方都不是好事,不如就此中断,你看怎么样?” “独眼”现出惊讶的表情,沉默了一会儿后才道:我理解你的想法,作为摸金倒斗的手艺人,谁都无法抗拒这件宝物带来的诱惑,甘愿冒着死在这里的危险,足可见你并非是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也算是我一开始并没看走眼吧。不过我还是要说,再怎么宝贵的东西也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你还年轻,即便从此不干这点灯摸金的买卖,也必然是前途光明,又何必计较于一时一物的得失,真要如我一样丢了性命,到时候就会明白什么才是最宝贵的了…… 正南心想这“独眼”也不过是说说而已,死了五十几年仍旧阴魂不散,惦记着将宝贝交到自己亲人的手上,只能说明他并不如自己所讲的那般超脱: “前辈误会我的意思了,做出这个决定并非是因为我对您的宝物还心存不舍——老实说,直到现在为止我都还不知道这个锦盒的东西究竟派何用场,觊觎之说也就无从谈起,只不过晚辈能力有限,害怕会辜负了您的重托,到头来难免会自责,倒不如现在就出言拒绝,至于是生是死总归能落个心安理得……” “你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独眼”显然对正南的解释有些不敢相信,见正南摇摇头才继续说道,“不如我先让你看看,看完了再做决定也不迟……” 正南出言拒绝“独眼”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身后的五个人都不约而同地表现出了惊异和不解,他甚至能够想象到曹沝和于世达的错愕和绝望。然而这正是他想要传递给他们的信号,那就是对于表面上以朋友相称,背地里却捅刀子的做法,超越了他能够容忍的底线,以至于不惜赌上性命去冒险,也不愿让伪君子和真小人们得偿所愿…… 可惜此举必然会连累了毫不知情的绿水青山,至于Shining究竟站在什么立场之上,正南一时还真把握不定,只是依稀觉得她为人天真爽直,应该并不是存心和曹沝合谋欺骗。此时她们三个见“独眼”想要打开锦盒,暂时将正南对交易的拒绝态度抛之脑后,无不是睁大了双眼,满心期待着里面的东西呢! 只见“独眼”一只手托住锦盒的底部,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捏住上端的突起向上一提,锦盒便被一分为二。锦盒底座的内部宛如存放贵重首饰的盒子一般,用红色的丝绸衬底,将整个空间进一步压缩,只在当中留下一个不大的凹陷,一个似玉非玉绿白相间的石块现出了真身。 石块如同男人拇指般大小,成规则的长方体形状,外表光滑润泽,近看之下又不似普通石块那般粗糙,刚被打开时甚至能够见到从其上蒸腾出了些许寒气,并还散发着若即若离的微光…… 正南心想这果然不是传闻中的传国玉玺,仅从大小上就与史书上的记载大相径庭,只不过凭他多年混迹潘家园的经历,竟一时看不出它究竟是何质地,如果仅是块普通的玉的话,又是如何引得众人前仆后继地前来争抢呢? “独眼”看出了正南的疑惑,示意他可以拾起来仔细查看,并说这东西不止质地大有来头,更重要的在于其上印刻着的字所表达的含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正是它才令无数摸金同行心驰神往的…… 正南心想原来这东西真的是个印章,小心地拾起来调转个头,这才看到上面的八个蝇头小篆,不禁念出声来:天官赐福,百无禁忌! 天官赐福,百无禁忌——正南乍看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觉得读起来有些顺口,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罢了。身旁的青山等人却激动异常,原本就倚靠在他的身边,此时竟然因为兴奋而不住的发起抖来,这令正南分外奇怪,努力回忆究竟这几个字代表什么意义起来。 忽然间灵光一线,竟然被他想起,在父亲的那半本日记中有过记载——当年祖父正老太爷与曹沝的父亲夏侯古刚刚结交的时候,曾经向对方请教过鬼神之说,夏侯古据此将摸金倒斗的历史娓娓道来,其中涉及到发丘摸金一脉时,讲到过一枚发丘铜印的存在。 发丘中郎将或称发丘天官、发丘灵官,是东汉末年曹cao为专营盗墓而设立的官职之一,与摸金校尉实属一脉,只是较之摸金校尉拥有的摸金符不同,佩戴的是枚铜印,印上就刻有“天官赐福,百无禁忌”这八个字,据说在诞生之初就被掘丘者奉为一件不可替代的神物,称一印在手,鬼神皆避…… 然而此印原型据说毁于明代永乐年间,已不复存于世,更何况其为铜制,跟正南手上这块除了其上的八个字外,别无共同之处,不知道眼前这块被“独眼”和于世达、曹沝等人奉若至宝的东西究竟另有什么来历。 “独眼”见只有正南在看到印章后没有现出异常兴奋的表情,禁不住问道:看来你真是个刚刚入行的毛头小子,竟然连鼎鼎大名的发丘印都不认得? 正南摇摇头,只说自己的确是个新手,不过对发丘摸金的事迹也略微知道些,一直以为发丘印是枚铜印,且早已被观山太保所毁,怎么会在这里忽然现世,且与传闻中的描述大不相同呢? “独眼”笑了笑后才道:你知道的虽然不少,却都是些皮毛而已,发丘铜印确实如你所说,但它并非是由曹cao制造,进而授予发丘中郎将使用的那枚,而是其后不知哪代发丘夏后氏的族人们,照着原样用黄铜仿制而成——他们大概是因为遗失了本印,又或许是觉得本印太过贵重,舍不得在倒斗的时候使用,只造个替身用在盗墓的时候聊以自我安慰罢了——不管如何,后世几乎所有人都只记住了那枚普通至极的发丘铜印,却反而将这本印忘却,说来是不是很有意思呢? 正南心想原来是这么回事,他还记得潘家园那个自称摸金校尉的王胖子,曾经私下里将他的摸金符展示给袭击看过,是用穿山甲尖利的爪子制作而成,上刻“摸金”二个篆文,可谓做工精美,着实让他艳羡了好一阵。现在想来发丘中郎将既然官位高于摸金校尉,其佩饰如果仅是用黄铜制成,那岂不是有些不符合情理了嘛,原来如假包换的正品沦落至此,难怪那么多盗墓的都对这北海流宫趋之若鹜,视财如命的曹沝更是不惜抛出百万赏金而志在必得了呢! 说起来曹沝本是发丘夏后氏的后人,这发丘印乃是他们祖传之物,于情于理都应该由他来继承才对,然而发丘一脉早早就已经无可避免的衰败了,更何况曹沝不知什么原因,甚至连自己夏侯的本姓都改了,虽不至于被冠以数典忘祖之名,却是相比于其他竞争者别无更多优势可言,怪只怪他之前没有对自己坦诚相待,不然以他们夏侯家和正家的关系,正南终究还是会倾尽全力的帮助他的……
发丘印在青山、绿水和Shining的手上传阅了一番,正南趁曹沝和于世达跃跃欲试的时候,先于他们将它拿了回来,转而问“独眼”: “这发丘印果然是个宝贝,只不过不知道它是如何流转到元朝皇帝手上的——我最初看地下的岩画上的记载,还真以为这古墓中埋藏的是传国玉玺呢!” 正南觉得曹沝和于世达既然对发丘印的前世今生如此了解,必然和“独眼”一样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只不过他现在非常不想与他们交谈,如果有个疑问非他们不能解开的话,他甚至宁可始终为其困扰。 “独眼”为了将与正南的协议进行下去可谓是知无不言,回答说,依据岩画所示的确如此,我猜想当初元朝顺帝的确是将传国玉玺授予王宝宝,并令他将其埋入地下,引诱明朝大将前来自投罗网的。然而传国玉玺是何等的宝物,顺帝大概是后来有所悔悟,又责令王宝宝将其取回,换成了发丘印取而代之吧,反正两枚宝印在旁人看来虽然一明一暗一正一邪,却又不可避免的出自同宗同源,反而身位盗墓者所戴的佩饰的发丘印,在并不深谙此道的元顺帝看来,并不如玉玺那样举足轻重吧! 正南问“独眼”的“同宗同源”是何意,难不成两者还有些关联? 在一旁呆立许久的曹沝终于沉不住气了,走上前来就要从正南手上去拿发丘印,但被正南一个闪身躲过,还附带着受了个白眼,手还尴尬地悬在半空中,过了半天才佯作干咳了几声,权当为自己解围般地接过话茬道: “世侄这你就有所不知啦,玉玺传到西汉末年的时候,外戚王莽篡权,派人去长乐宫向太后索取,太后将其扔在地上摔掉了一角,于是王莽令工匠用黄金填补。至于掉落的一角就被装于这个精心打造的锦盒之内,存放在禁宫府库之中。及至东汉末年,锦盒流落到了曹cao的手上,适值他设立发丘中郎将和摸金校尉,于是便让人将玉玺这一角精心雕刻,并亲自手书了八个大字,也就是这发丘印的来历了……” 正南心想原来如此,原来手上的这方印章,以前竟是颇具传奇色彩的传国玉玺的一部分,虽然这次行动未能亲见玉玺,却又有幸得见同样蜚声在外的发丘印,说起来也足以向王胖子之流炫耀了。就在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立刻答应了“独眼”的请求,带着发丘印出去显摆一番,然而几经考虑,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再一次的出言拒绝了。 “独眼”显然没有料到正南竟又拒绝,立刻申明正南在将发丘印交到他的弟弟于荣的手上之前,可以暂时代为保管和使用——对于摸金的手艺人来说,这可是个绝好的机会,要知道发丘印可是件具有趋避鬼神能力的宝物,带着它去倒斗,势必会给自己的生命安全以最大的保障…… 正南说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不过我向来是个不惧鬼神的人,即便碰到不干净的东西,我也有块祖传的龙尾石来庇佑——总而言之,我是不想淌这滩浑水,你要觉得我身后的这些人谁能胜任的话我也不加阻拦,只在你来决定,于我无干…… 正南说的决绝,“独眼”也知道事无回寰的余地了,伸手接过正南递回来的发丘印,顺便低头仔细看了看他龙尾石,似有发现般地说: “难怪你年纪轻轻就有恃无恐的,原来戴着这么块东西,要说它的价值虽然及我的这枚发丘印,驱鬼除魔的功用却大抵相当,刚才老夫在你后背拍那一掌之下,竟被硬生生的从那姑娘的身体里弹了出来,足见其是个宝贝。只不过我看它内芯阴晦,似有团黑气,正邪难辨,你以后还是小心为妙,切勿因小失大,坏了性命……” 正南“嗯”了一声,心想你说的简单,谁情愿被三个妖里妖气的邪魔附身,我这还不是万不得已嘛,好在直到目前为止他们对我还算客气,至于以后如何,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独眼”转而对着正南的身后道:你们四个人有谁愿意与我交易吗? 正南琢磨着明明是五人怎么又被他少说一个,难不成曹沝过分显露出了对于发丘印的野心,被“独眼”看出后排除在外了?这样说来岂不是让于世达捡了个便宜? 出乎正南意料的是,于世达和曹沝都没有在第一时间站出来应承,反而是绿水和Shining做出了表态——她们都说只要能从这里出去,以后必定会竭尽全力,将发丘印交还给于荣前辈或者他的后人。 正南首先想到的是两个女孩,大概是在这古墓中被困了太长时间,只想尽快离开,才会情愿接受“独眼”的交托吧,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她们会不会是在分别代表着于世达和曹沝的意愿,出面争夺这发丘印的归属权呢?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先前自己对她们立场的判断也就被全盘推翻了,难不成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自己真成了食古不化的孤家寡人了? 就在一犹豫的时候,“独眼”似乎选定了目标,直接将锦盒交到了绿水的手上,并对她说: “刚才的附身之举实属无奈,还望姑娘见谅,我看这一行人中还要数你们姐弟淳朴老实,最值得我信任并托付宝物——对了,你们姓什么?” 绿水现出异常兴奋的样子,只顾着接过锦盒后上下打量,对于“独眼”的问话信口答道: “李,木子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