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议事厅小雪集会，宋溪亭水墨江山

    翌日一早，袁归如旧起床洗簌，穿好孟寒玉给他暂时穿的冬服。

    推开门看时，一股寒风扑面而来。

    外面不知何时已下起了小雪。

    袁归正疑惑今儿个怎么院子里这么冷清时，恰好看到一位小弟子抱着比自己还高出半截的大扫帚扫雪，便喊了他一声：“逸云小师兄。”

    名唤逸云的小弟子比袁归还小，正是那日在大霜坪上起哄的孟寒玉的小师弟。

    逸云早就把袁归当成了大师兄替师父物色回来的新弟子，自从袁归来后他最是欢喜，除了终于有了一个同龄人打趣之外，自己也可以体验一回当师兄的感觉了。

    此时逸云听得袁归喊他，兴奋道：“师弟，你醒啦？”

    袁归便问：“你可见得孟大哥去了哪里？”

    逸云笑道：“师尊他老人家刚才回来啦，现在大家可都在大厅里议事呢。哦，对了，大师兄让我等你醒了告诉你，稍后要去青阳峰，因为时间关系就在大厅里用早膳了。等你收拾整齐了师兄我就带你过去，顺便拜见一下师尊。”

    袁归一愣，点了点头。

    袁归怀着略有些紧张的心情出了厢房，在逸云的带领下朝重楼阁议事大厅的方向走去。心中有欣喜也有担忧。

    欣喜的是终于可以有前辈高人替自己拔除幻魔，那样的话，不仅可以免去入魔之苦，说不定还可以恢复以前的记忆。

    虽然觉得有些悬，但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也不介意将蛟龙魂将的事情告诉这位宋老前辈，说不定这位孟大哥尊崇之极的师尊大人一施展他那神通大法，就能把这灵魂契约解除了！反正自己这条胳膊这么明显，以宋老前辈的能耐，定然能看出蹊跷吧……

    他倒不是怕见那天龙剑派里威严的长辈，而是另有担忧。

    袁归没有忘记那日在海空之上，孟寒玉曾经叮嘱过自己，不论有什么关于紫焰的秘密，最好不要对他的师尊保留。

    经过昨夜的长谈，他大概听明白了，紫焰这条线索对于那位“杜师叔”和“梁师伯”，似乎还挺重要的。

    他也理解这种感觉，或许孟大哥、祖儿姐，还有其他天龙剑派的人也和自己一样，在寻找什么重要的人吧。

    可是让袁归有些犯难的是，关于这道紫焰，他还真是记不清楚了。

    再者，如果宋老前辈瞧出端倪来按图索骥，那么玄珠的事则很可能会引起他的注意。

    袁归本以为无人看得出来玄珠的存在，可是在晋阳时，还是被那个鹰眼老人一眼识破。

    对袁归而言，孟寒玉已经很深不可测了，那么他的师尊岂不是更厉害？倘若他也问起，自己该如何回答？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袁归知道玄珠是时间罕见的宝物，还未完全唤醒灵力便已经救了自己好几次，早已经和他心意相连，元神相通……现在还不能完全信任这里所有的人，万一有人心存不轨，对自己也是一件大麻烦。

    ……

    想到和蛟龙残魂的灵魂契约，袁归一阵恶心。

    这段时间差点都把这档子事给忘了。

    这才是让他最头疼的事情，比让他入魔还可怕。

    当初在蜈妖体内跌入濒死的幻境，袁归被无穷无尽的阴魔魂魄追得无路可走，为了保住最后一丝意识而不被幻魔吞噬，他只好选择了那蛟魂的帮助，签下了什么狗屁契约，现在却发现自己非但没有控制住那些阴魔，反而正慢慢地变成蛟魂的傀儡。一旦入魔，痛不欲生，可是要想让这蛟魂帮助压制魔气，那么虽然袁归自己暂时得救，却需要吸食大量活人精血饲饱它才行。

    它还将自己的残魂强行和袁归的元神绑定，限定十年之期复活什么龙王，否则十年期到就引爆元神，令袁归暴毙而亡飞灰湮灭云云……这无耻的蛟魂简直比那阴魔更可怕。

    袁归虽然失忆，但唯独这件事始终都刻在心中甩之不掉……

    就这样他心事重重，边走边想，不由骂了一句：“王八蛋老蛟龙，死都死了还要把老子拉下水……”

    逸云讶然戳了他一下：“师弟，你方才说什么？”

    袁归兀然回神，尴尬一笑：“没什么，可能是紧张，脑子有些乱。”

    逸云释然道：“原来如此。师弟你不必紧张，师尊他老人家是对后辈们很和蔼慈祥的，可不像大师兄那般严苛计较……咳咳，师兄我就这么一说，你可不要告诉大师兄。”

    袁归看着这比自己还矮半头却喜欢装大的小少年，笑道：“小师兄放心即可。”

    二人不由得已经走到了一幢巨大殿阁下。

    抬头迎面先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是“重楼阁”，后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坐落重楼峰奠基”等。

    “正中即是议事大厅，我们进去吧。”逸云一指殿阁一层中间的连环门道。

    袁归还正望着那三个金漆大字愣神，就被逸云扯着进了门。

    连环门推开，一张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一边是金蜼彝，一边是狮戏球，一边是玻璃海。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又有一副对联，乃乌木联牌，镶着錾银字迹。

    开阔的议事厅内或坐或站，都是重楼峰上的弟子，平日里都喜欢没事开几句玩笑的“师兄”，现下也一脸正经地恭听师尊法言。

    这里面的重楼阁弟子中，有袁归见过的，也有他没见过的，一个个目光都投了过来。

    以袁归现在的记忆，貌似还从未见过这么严肃的场合，不由挠了挠后脑勺，心道：怪不得孟大哥那么严谨，这重楼阁果然规矩严明啊。

    居中的大椅上坐着一人，黑发黑须，面泛红光，气态雍容，应该就是宋溪亭阁座了。

    听重楼峰的弟子们平日里都把“师尊他老人家”挂在嘴上，袁归还以为这重楼阁主必然也是白须白发，一副仙风道骨的高人风范，没想到此人年纪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老。

    坐在下面的孟寒玉起身道：“师尊，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少年，袁归。”

    宋溪亭微微点头。

    “袁归，还不快拜见阁座。”见袁归犯起木讷，孟寒玉扭过头来，朝他使个眼色。

    袁归也不知面对这样的大人物该怎么说话，只是如常道：“见过阁座前辈。”

    宋溪亭微笑道：“嗯，你的事本座都知道了。在这重楼峰上居住这多日，辛苦你了。”

    高人就是高人，也许是讲道说法久了，已经有了舌灿金莲、言出法随的感觉，连声音中都好像含着法理，让人不觉就心生安宁和肃穆。

    “不不不，不辛苦！师兄弟们都待我很好……”袁归连忙道。

    众弟子皆不禁偷笑。

    宋溪亭也无甚在意，摆摆手，众弟子安静下来。平静道：“看你气象低迷，脉象极弱，筋骨却异于常人，情况可能的确如寒玉所说那般不容乐观。”

    这宋溪亭只瞧了一眼就能说出个大概，袁归也有些吃惊。

    却听他继而道：“在我天龙剑派，本座虽以道学见长，却并不是最专精于药理医道之人，若本座前些日子能早些回来，说不定也有时间替你调理一番。只不过现下掌门真人正召集我们几个老东西去趟青阳峰观摩祖师遗物，所以恐怕又得耽搁一阵。这样对你的伤势也不好……这样吧！你正好虽本座去一趟青阳峰，我带你去见一见各位长辈，好一同为你瞧瞧。顺便可以考虑一下寒玉的意见，试试你是否有资格成为我天龙剑派的弟子。”

    “袁归，还不快谢谢师尊！”孟寒玉沉声道。

    宋溪亭抬手打住：“现在叫师尊还为时尚早，一切都要先听过掌门的意思再说。袁归，正好本座也有些话想要问你，想必这些话也是其他几位首座和阁座想要问的，不如我们就先去青阳峰上，再做打算。”

    袁归犹豫了一下，点头道：“那我就都听阁座前辈的。”

    宋溪亭环视一周道：“寒玉，你便如为师方才交代的那般，好好监督指导师弟们，莫要荒废了剑法。为师要带这孩子去一趟青阳峰，两三日即回。”

    孟寒玉抱拳称是。

    “好。大家先用早斋吧！”宋溪亭起身：“袁归，你随我来。”

    袁归还惦记着早斋，一时没反应过来，被逸云在身后推了一把。

    “快去呀，师尊叫你呢！”

    袁归应了一声，见宋溪亭已经走出门去，赶紧跟了出去。

    小雪不知不觉间已经变大了。

    二人一老一小，一前一后，缓步走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响声。

    “伸出左臂。”

    “哦。”

    宋溪亭看了一阵，摇头道：“此臂中阴魔凝聚，久久不散，似有什么强行将其聚压……”

    宋溪亭冷不丁忽然出手，双指点在袁归眉心。

    袁归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觉额上轻轻一痛，下意识闭上眼。

    再睁眼看时，袁归大骇，他发现身边的环境已经完全变样了。

    原本的雪景被一片黑白取代，整个世界似乎都变成了一幅水墨大画。

    袁归独自一人，正身处于这水墨江山之中！

    而宋溪亭却不见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