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成者仪式
夜阳在天空中缓慢移动，从西边的天空往东边的天空移动。 人们坐在祭台与火燿之树的中间，凝视着巨大的神像。突然，人群里爆发了一阵欢呼。 大祭司吹响手中的神鹿号角。 时辰到了！ 只见一轮夜阳出现在火燿之神肩膀的左上方，万丈光芒从他的肩头射向众人，看起来和雕像里刻的一模一样。 皎洁的光洒向祭台，洒在熠的身上，她的周身仿佛笼上了一层橘色的圣洁光芒。 人群看傻了，发出崇拜的叫声：“火燿之神威武！熠大人威武！” 在喧闹的叫声中，熠走向祭台，站在大祭司的身旁，她的心跳得很快，手心里全是汗。 “成者仪式正式开始！第一式，体火献祭！” 大祭司话音刚落，体火献祭的火衣就被拿了上来。 熠曾经在别人的成者仪式上见过火衣。火衣由兽皮做成，看起来像没有袖子的短马甲，实际暗藏玄机。 火衣的里部皮面上，用树胶粘着十六根又短又粗的树刺，树刺根根尖利，闪烁着暗红色的寒光。那些光射进熠的眼睛里，她打了个寒颤，小腿微微发抖。 大祭司威严的声音传来。 “人的血是为体火。体火献祭讲究用身体十六处的体火合成一股，献于神火之中。人穿上火衣后，树刺分别对着身体的两肩、锁骨、两肋、心前、腹部…” 熠一动不动地站着。两片火焰形状的陶瓷火盘，被藤条绑在了她的腰间。她背对着众人，面朝神像和神火，徐徐褪下了衣服的上半部。 少女曼妙的胴体如同陶瓷艺术在众人面前展开，人们瞪大双眼。 熠背部的线条如同环谷的边缘，柔滑优美。淡棕色的皮肤光润无瑕，脖颈以上的部位用红泥涂抹成了鲜亮的红色。 熠拿着火衣，套在身上。她闭上眼睛，心里一横，用双臂猛地抱紧自己。 人们屏住呼吸，空气中仿佛能听见皮rou绽开的“啪啪”声，尖刺一根根戳进熠的rou里。 剧痛接连袭来，熠咬紧牙，不让自己发出哀叫。 “成者是不可以在献祭的时候哀叫或者哭泣的。” 鲜血顺着身体，一滴滴落在绑于腰间的火盘上，左右两片火盘恰好组成了一个火焰的形状。 “成者仪式第二式，除魔恶猫！” 一只健壮的大猫被带了上来，熠死死地抓住它。那只大猫似乎明白危险即将降临，格外凶悍。它龇着尖牙，眼里露出凶光，发出凄厉的叫声。 熠顾不上害怕，她必须在火盘被体火充满之前，解决掉这只象征着魔的大猫。 她左手狠掐住猫的脖颈，避免被猫爪抓伤。手臂每扯动一下，身上的十六个伤口就钻心地疼，她无瑕顾及那些疼痛。 她的右手牢牢抓住猫头，深吸了一口气，手腕猛一用力，只听见“咔咔”两声，大猫的头歪向一旁，嘴里冒出污血。真个身体软趴趴的，被扔在了脚下。 “成者仪式第三式，体火造火！” 身体十六处体火聚集在火盘里，越积越多。每当伤口凝固，血液流动之势减缓时，熠就移动火衣，让伤口重新破裂流血。 她的脸上全是汗水，眼泪就要流下来了。 她想起刚才燃说的话，“疼一下就好，不用担心。” “啊啊啊啊！这哪里是疼一下就好！是疼死了！” 她在心中呐喊。 终于，好像等待了几个天时那么长，熠的血沿着火盘的边缘溢了出来。从上方往下看，熠的腰间，绽放出一簇鲜红的火焰。 人群中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声。 大祭司亲手取下熠身体左侧和右侧的火盘，拼接在一起，放置于神火面前。接着，他示意熠可以取下穿在身上的火衣。 沾满鲜血的火衣被取了下来，少女无瑕的胴体上出现了十六个仍冒着鲜血的小洞。 熠用双手涂抹还在往下滴的鲜血，她的上半身变成了血红色，与脖颈以上红泥的颜色融为一体。 大祭司递上曜木枝叶做成的软藤，熠将其一圈一圈缠绕住上半身止血，随后穿上了她血迹斑斑的成者之衣。 与此同时，一支火焰形状的金属正在火里加热，发出青蓝色的火焰，烧得“滋滋”作响。 大祭司张开双手，示意众人安静。 人群中鸦雀无声，大家都屏息凝神，等待这专属火燿使者的成者特别礼。 熠看见烧得发红的火焰状金属缓缓向她的眉间移来，随着“吱”的一声，一道青烟从她的眉间升起，同时升起的，还有一股皮rou被烧焦的味道。 在一阵剧痛中，熠双眼发黑，她定定地望着眼前的火燿之树，模糊中竟看见了正在生产的母亲。 母亲躺在树顶，鲜血像上溪的溪水一样流淌。 她从日显天时挣扎到日尽天时，又挣扎到月盛天时，直到月寒天时，依然没能把腹中的孩子生出来。空气中充满血腥味，整个部落都听见了她惨烈的嚎叫。 “快！快！用力！用力挤！” 接生的女人头上满是汗水，她拼命挤母亲的肚子，而肚子里的孩子却总是不愿意出来。 阴冷的风从湖面上吹来，一刻也没有停息。整个夜空都笼在黑暗厚重的云层里，看不见一点月光，那是不祥之兆。 “快！快！孩子不行了！” 在接生的女人急促的叫喊声下，母亲用尽全力，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一个浑身带血的孩子呱呱坠地，还没等她哭泣，另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也被扯了出来。 “不得了了，这是双生子啊！快点叫祭司大人！” 接生的女人手足无措，膝盖发软，几乎站立不住。这是她接生的第一对双生子，是她离神和魔最近的一次。 一个孩子发出了清脆的哭声，另一个孩子紧接着也哭了。 响亮的哭声划破了暗黑的天空，湖面上的风突然停了。月亮冲破了包裹着它的云层，将耀眼的光芒洒在了火燿之树上，那光芒居然有太阳的暖意。 “神啊！神啊！” 接生的女人张大嘴，望着月亮耀眼的光芒，跪倒在树顶。 与此同时，母亲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眉间的伤口发出持续的疼痛，熠恍惚地看着人群，一时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 “我宣布，火燿使者熠，正式长为，成者！” 人群再次沸腾。 大祭司将手掌放在熠的眉间，手掌下是新鲜灼热的火焰标志。 “熠，你已经长为成者，你必将拥有强健的身体与强健的心灵。” 脑袋还是混混沌沌的，熠不愿意从对母亲的回忆中清醒过来。可现实无法逃离，她的耳边响起了大祭司结束仪式前的寄语。 “神告诉我们，凡有双生子降生。其中一个必代表火燿之神，为神之使者；另一个必代表暗灭之魔，为魔之使徒……” “我们要分辨出神与魔！割断魔之使徒的喉咙，让鲜血洒在土里！让火燿之神得知我们与他同在！让暗灭之魔明白我们终将与神一起，遏止他的恶！” 眉间的剧痛更为强烈，在剧痛中，母亲的形象慢慢从熠的脑海中隐去，取而代之的是那个人。 “不能想念她！她是恶魔塞进母亲腹中的罪孽，如果不是她，母亲可能还不会死！可…真的是这样吗？” 她知道想什么都是无用的。那个小小的婴孩早已被当众割断喉咙，洒下最后一滴鲜血，变成了灰白色的、轻飘飘的尸体。 尸骨埋在忌湖东岸的禁林之中。那里，没有人可以进入。 大祭司拿着热气腾腾的烤猫rou、烤福萨rou和翠绿的飞草，逐一摆放在火燿之神的雕像前。 “神啊！请接受我们微小的赠予，请引领我们的脚步，请保障我们生活的乐土。请让火不会消失，光不会消散。请让黑夜后必是天明，残月之后必有夜阳出现。” 大祭司扑倒在地，双手放在头前。 所有的人们一起扑倒在地，双手放在头前。 夜阳已经从火燿之神的左肩处往天空的正上方升起。 众人知道，各族人向神火献祭的月盛天时，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