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四漫长的一天xi
曜日时十三时五十五穆沙。 终于快到了——注视着墙上滴答滴答走动的石英钟，以及两根指针间越来越短的距离，克里斯多夫·凯尔文的嘴角微微勾勒出一个弧度。 终于快到了啊。 为了等到这一刻，为了能够参与竞拍，他从一个月前就开始筹备，他所在的家族虽然在地方上拥有不小的影响力，但归根结底是偏远地区的落魄贵族，在群山之巅的贵族中不要说影响力，就连听说过他姓氏的人，都没有几个，比起许多连封地都没有的虚衔贵族都不如，和稍微富庶一点平民相比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过正得益于这段时间的人情冷暖，让高高在上的凯尔文家的大少爷摈弃了曾经的虚荣与浮躁，真真正正开始反思起自己过去的言行，真真正正的洗去了天真与幼稚，成为了一名与爵位相符的，合格的继承人。 同时—— 深感无力的他，也认识到了力量的重要性。 安图尔克共济会——在一位与他有着相似境遇的学长引领下，他加入了这个打着奇怪名号的神秘社团，在经过数次考验后，成功的跻身于核心成员的行列，并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那是名为奥法的世界。 在前辈们的引领之下，他成功的与一名黑袍法师搭上了线，成为了他的学徒——在安图尔克学院的地下室中秘密的接受教导，在个人书房中隐晦的进行冥想，一点点感受着以太的脉动，一点点洞悉世界的真实。 或许这其中多有利益的纠葛与交换，但力量的提升却是真实不虚的。 直到此时，他才真正知道，为什么骑士阶层会成为贵族统治的基石，为什么许多大贵族的子嗣身体与心智稍一成熟就要接受最为正统的骑士教育，哪怕不能凝结“劲流”，成为一名战职者，也要成为一名合格的骑士。 因为—— 一切力量归于自身。 哪怕他现在只是一名普通的法师学徒，所掌握的只是几个再常见不过的伎俩，可他的心态上却与几个月之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比起以前那个始终没长大的大男孩，现在的他更加的沉稳，更加的自信，更加的有魄力。 因为他知道，他与其他人并不一样，他——是一名法师。 力量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内心，普通人突兀得到力量或许会滋长内心的邪恶，但法师不同，法师的力量是源于对世界的探究以及与以太的共鸣，是实打实的扎根于知识的沃土之中，一点一点揭开世界神秘的面纱，了解隐藏在表象之下的真实，夯实基础，沉淀心性——然后在导师一言一行的教导中，学会冷静的分析问题，学会冷静的处理问题，学会如何隐藏自己的身份，学会如何运用法术帮助自己在家族之中的地位更加稳固…… 等等等等。 这是一种投资。 渐渐地，克里斯多夫·凯尔文有了明悟。 法师当下的地位有些尴尬，异端审判与魔女狩猎的规模比起几百年前要小上不少，法师们生存的环境也有了不小的改善，然而——问题就出在这个然而上，教会在群山之巅的力量近些年来虽然有所萎缩，可仍能对世俗王权施加巨大的影响，明面上的异端审判和魔女狩猎减少的同时，暗地里的调查却从不停歇，即使是他们这些拥有继承权的贵族子嗣，一旦被异端审判官们抓住，一样要被打入暗无天日的黑狱，承受夜以继日的折磨，最终在绝望的嚎哭之中丧失最后一点人性。 当时还有人不信，可是当黑袍的法师冷笑一声，拿出一份名单，对着上面将近些年来离奇失踪或在家中暴毙的一位位贵族的名字一一报上的时候，就算是再莽撞的家伙，也不禁冷汗淋漓——没有人想成为名单上下一个名字的主人，哪怕仅仅是可能，也没人想去赌，敢去赌。 直到很久以后，克里斯多夫才意识到，当他加入共济会的核心层起，他的利益、他的命运就与学派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同时得出一个令他悚然的结论： ——学派正在有意识、有目的、有计划的渗透整个王国的贵族阶层！ 这个结论他没有和任何人谈起，也没有听任何人谈起，但他知道，想到这一层的人绝对不会只有他这一个，一定还会有其他的聪明人，之所以不曾听闻过任何消息流出，不是因为学派有意识的进行过封锁，而是因为—— 没人敢！ 这件事学派尽管没进行过遮掩，可任谁都知道事关重大，牵扯极多，一个不慎被卷入这个漩涡之中，到时候暴露了可能身死的就不会只有自身一人，而是整个家族，甚至连群山之巅的整个权贵阶层都要引发一场大地震！ 这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应该踏足的领域！ 当夜深人静，结束冥想之后，年轻的学徒偶尔会想到这令人心塞的真相，并不由质疑起当时因为一时冲动而加入共济会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行为——时至今日，他都没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案，但他知道，他从未对此有过哪怕分毫的悔恨。 “铛——” 忽然想起的金铁之音将克里斯多夫·凯尔文从回忆中惊醒，他的视线下意识的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投向石英钟所在的方向—— 在那里，一长一短两个指针恰巧成三十度的夹角。 曜日时十四时整。 ——拍卖会的下午场终于开幕了。 他的目光投向包间正中央的炼金屏幕——炼金是法师学徒们必须学习一门分支学科，法师们或多或少都会一些炼金术，只是他专攻的是药剂学，对这方面的了解很是有限，不清楚它到底是根据什么机制进行工作的。 但这并不重要，他的注意力很快便被上面罗列的植物给吸引了。 与上午高质量的开幕与闭幕不同，下午的拍卖在相比之下显得很是平淡，没有刻意营造悬念，也没有预先炒热气氛，只是简简单单将各家商会搜罗的珍稀植物一个个罗列在清单上，然后按照次序逐一进行拍卖。 很快，他找到了他所需要的那一株。 ——圣洁之心。 生长于人迹罕至的极地雪原之中，花期极短，只有两到三个曜日时，人工培育极其困难，大规模培育基本不存在可能，然而它的花瓣却是制作冥想药剂不可或缺的一剂主材，不要说地处南方的盖博，就连原产地的北地都是抢手货，除非专门委托佣兵团进行托运，不然在南方基本看不到它的身影。 运输困难，保存困难…… 几乎没哪个商队会做这种赔本买卖。 可法师们对这种药剂的需求又是实打实的，对于学徒和低阶法师而言，首要的任务不仅是在潜移默化的教育中培育出一套法师应当具备的逻辑思维，更是累积精神力，学会更好更稳定的进行冥想，夯实通向高阶法师的基石。 冥想药剂作为一种低阶药剂不能立竿见影的帮助学徒和低阶法师们提升精神力，但在药物的作用期间，使用者能够更加清晰的感知以太的流动与脉搏，进入更深层次的冥想，让他们能站在更高一层级的视角对世界进行认知，从而反思自身在过去冥想时所犯下的错误，提高冥想的效率，为日后的晋升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 为此，他势在必得！ 甚至早早的就通过手段从家族中筹集了一大笔资金。 十四时十五穆沙…… 十四时二十二穆沙…… 十四时三十穆沙…… 十四时三十三穆沙…… 十四时三十五穆沙…… 克里斯多夫·凯尔文一遍又一遍的确认着时间，等到当第三件拍卖品的归属尘埃落定，第四件拍卖品圣洁之心终于出现在了屏幕之上。 心跳不可避免的慢了一拍，一种难以言明的悸动席卷他的身心。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异国的花朵。 小小的花骨朵，娇柔的身姿，纯白的容颜……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让人心驰神往。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敲下了竞价器。 然后—— 价格一路走高。 从最开始的一枚金币，一直攀升到十枚，二十枚，并且速度丝毫没有放缓。 喜欢奇花异草的贵族或许只是其中的少数，参与竞价的可能更多的是他的同行——年轻的学徒忽然警醒，据说圣洁之心在北地的售价不贵，只需要十到二十枚银币就能买到一株，但虑到沿途运输保存上的难度，按理说也是一到两枚金币的价格比较合适，可现在这个价位已经远远凌驾于其正常的物价之上，其供需间的矛盾简直显而易见。 所幸，他的准备相当充分。 随着价格不断的攀升，参与竞价的人越来越少，直至—— “三十七金币一次，”屏幕上的主持人大声宣读出倒数，“三十七金币两次……三十七金币三次，成交！” 锤子落下，尘埃落定。 克里斯多夫·凯尔文不由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晋级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