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富贵（3）

    我叫刘全德，出生于王家村。

    我父亲在战乱时期逃难到了王家村，作为一个外乡人，村外林边的一间破旧茅草屋已经是整个村子的施舍，至于村民们的善意那就不必奢望了。

    父亲长得健朗周正，虽不算美男子但也看的过眼去。他很清楚“刘”这个姓是他和村民间最大的隔阂，所以他也只是和村民相安无事，唯独与一位老猎户相熟，因为老人平日里经常要去林间打猎，我父亲又住在进林子的必经之路上，一来二去便认识了。

    我父亲开垦了一片荒地，又和猎户学会了打猎，自己还翻修了屋子，盖起了院子和房子，一切都在向更好的方向发展。

    那一日，他在村里打水的时候邂逅了我的母亲，像是其他小说里一样，他打听了姑娘的名讳，每天踩准时间去打水，经常拿着野兔和草鱼去送给姥爷一家，最后终于也“得逞”了。

    但是姥爷有一个要求：倒插门。

    这个要求对我父亲来说是无所谓的，但是姥爷要求他俩的孩子必须姓王，我父亲跪在地上，一边求姥爷一边磕头，他只希望他的第一个孩子姓刘，其他的都姓王，他会努力成为一个富人，给一家人带来好日子。姥爷一开始不肯，但看着父亲额头上的鲜血和着土沫子往下滴，老人也心软了。

    父母结婚不过一年，我便来到了这个世界，作为一个农村的孩子，成长经历无非也就是上山下河、捉虫摘果、调皮捣蛋一类的，转折点则是在我八岁的时候出现了。

    我和其他小孩子没有太多的玩耍过，因为住的离村子很远，即使是过了这么多年我们依然被称为“外来户”。因为怕我“带坏了”其他小孩子，村里的私塾自然也和我无关，但私塾老师是个读书人，架不住我父亲多次提着吃食上门恳求，最终同意让我在窗户外头听一听。

    就这样，我每天都有大把时间自己自由支配，但书声琅琅又怎么比得过虫鸣鸟叫对孩子的吸引力更大呢？一开始的好奇让我听了两天“圣贤书”，但因为本身没有基础，加上孩子爱玩的天性，我很快就对坐在窗根下听书失去了兴趣，又回到了属于我的“大自然”。

    那一日天朗气清，微风拂面，我在林边看到了一只灰色的野兔。我可太清楚怎么猎杀它了，只需要将我手中削尖的枝杈送进它的脊背脖颈，中午就会有一顿加餐这个动作我已经看父亲重复了无数次。

    “嗖～～”

    我一击未中，它慌忙逃窜，我紧追不舍。

    我在森林中穿行，眼中只有我的战利品，全然忘记了父亲母亲的告诫。八岁的孩童又怎么可能跑得过一只矫健的野兔呢？在我跟丢了野兔的时候，心里的恐惧才一点一点慢慢出现，但已经晚了。

    我环顾四周长得一模一样参天大树，仅是退后了一步，便有一条毒蛇从灌木中钻出。我也没学过怎么辨别毒蛇，但看见它那狰狞的样子，不需要咬到我，那名为恐惧的毒药已经浸透了我的身体。

    和你想象的一样，我被咬了，伤口紫黑，剧痛难忍，我只能躺在地上，号啕大哭。

    恰好这一天父亲去城里卖野味和皮子换一些生计，母亲见我中午没回来吃饭也是急的不行，在听村里人说我跑进了树林之后更是急的哭了出来，赶忙找到了与我家相熟的老猎户，一起进了树林寻我。

    不多时，猎狗循着味道找到了我，那是我连哭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只在地上抽搐，老猎户怕我痛的咬断了舌头，赶忙从拿出自己怀里的草药用火折子点燃了放在我鼻子下面，那草药的样子和味道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只闻了一下，便觉得浑身轻飘飘的，说不出的舒服。

    老猎户对母亲说，孩子中毒太久了，这么出去的话可能活不成了。母亲当时直接给老猎人跪下了，请他救救我。老猎户说，如果能把毒血吸出来，边吸边走，倒是有可能能坚持到村里大夫那。但是这太危险了，蛇毒是剧毒，真的吸出来的话有可能两个人都要死。

    母亲听了之后把我抱了起来，就往外面走，一边走一边吸吮我的伤口，像是怕吸不干净一样，每一口都吸的十分用力，还没到树林外围，母亲已经抱不动我了，她的脸色变得紫黑，她很清楚老猎户没有能力带着我们两个一起赶到村医那里，她把我托付给了老猎户，告诉他一定要救下我。之后便昏死过去。

    我得救了。我的母亲留在了林子里。

    姥姥得知噩耗之后直接伤心的昏了过去，姥爷在扶姥姥的时候打翻了油灯，一场大火烧光了整个院子，连邻居的院子也烧掉了一半。平时，为了方便老两口取用，粮食财物之类的东西基本都在姥姥姥爷家。都没了。

    父亲第二天回来的时候被这重大的变故险些直接击溃，被人堵上门骂丧门星，他只能拿着自己屋子里几乎一切东西赔偿了被火波及的邻居，用没有卖完的东西付了村医的诊金。

    除了我，他已经失去了所有。

    也是因为我，他失去了所有。

    他失去了能够帮他抵挡即将到来的饥荒的一切。

    他没机会成为他所憧憬的富人了，一点机会都没了。

    这个世界，这一生，本不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