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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十年踪迹十年心

    秋的脚步静悄悄地近了。不知不觉间,所到之处,红叶落了满地,好像喜庆的红地毯铺在地上;金黄雪白的菊花开得如火如荼,香气漫溢天地,唯有这时的菊是一年中最灿烂的,此时看起来也是那么的不合时宜。寒气围拢,又兼细雨飘零,几只新雁飞过,空留嘶鸣。只道是:雍雍新雁咽寒声,愁恨年年长相似。

    三个月后

    那日的庆功宴早已结束,茕白受了剑伤。虽然在最后关头斯鸣用全力控制剑锋,让茕白最终只是伤了皮rou,未触及筋骨,相比较寞遥的伤都还算轻些。但是近十年的风霜雨露,寒凉冷暖早蚀腐了茕白的身子,身上的伤还在次位,心伤却无药可医。终日心灰意冷,躺在床上望着窗口那么大的天空,眼神像被掏空一样无神。忽然风儿挟着一片落叶从窗前闪过,茕白一阵感慨:假如自己只是一片落叶,兴许还有机会让风把自己带回故土吧?

    这日,顾斯咏带着残影来到了杏帘草庐——这是茕遥二人始料未及的。寞遥手忙脚乱间为茕白穿好了外套,才得以迎接门外的未央公主。

    “洛茕白的礼数就免了吧。”顾斯咏一面进来,一面直接来到床前,扶住了起身下床的茕白。“你也起来吧。”斯咏扶好茕白后,回头对寞遥说道。“是残影,这一个月来他一直缠着我要来见你。想来你们主仆一场,我哥哥也是昨日才勉强答应了的。我看你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活动还是困难吗?李寞遥的伤还比你重些吧,而今看来也算好了,你要不要再让郎中瞧瞧?”茕白听斯咏如此说,下意识地看了看残影。自从做了墨枫的家奴,他憔悴了不少。

    “回公主,茕白体弱,内伤很重。加上草庐环境恶劣,很不容易好起来。”寞遥替茕白答道。

    “也罢了,今日是残影要来看望你的,你们主仆好好叙叙旧吧。我看院子里的花开得甚好,就去瞧瞧花了。”

    茕白方才便发现残影一直对自己用眼色,便冲寞遥使眼色。寞遥明白,于是说道:“不如我陪公主赏出去吧。公主请。”

    待他二人出了屋子,残影坐到了床沿上,看着茕白受伤的位置,紧皱眉头,半天不吭声。茕白明白残影的心思,撩开外套的衣襟将伤疤露给残影看。看见伤疤,残影触目惊心,倒吸了一口凉气,心疼道:“还痛吗?当时一定很痛吧?”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那个疤。

    茕白顺势握住了残影的手,笑着摇了摇头:“不疼了。当时也就是疼一下子我就晕过去了。倒是每每上药的时候,会疼些。”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茕白又问道:“你这些日子过得好吗?怎么突然央求顾斯咏来看我?”茕白这么一问提醒了残影,回过神来残影说道:“我央她来看你,一则是三个月来得不到你痊愈的消息,我不放心;二则是……”残影先往窗外望了望。

    “没关系,顾斯咏那里有寞遥守着,听不见我们的谈话。你尽管说。”

    “二则是,董先生已将祁国人在卢国的分布情况弄清楚了。我将其帛书做成药瓶塞,避人耳目。”说着,残影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瓶,茕白接过来,还有残影的余温。“这药是给你疗伤的,是顾斯鸣用过的药。应该会更好用。”

    “残影用心了。”茕白有气无力地笑了笑。这时,顾斯咏也推门而入:“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你好好养病,早日康复。”

    残影从床沿上起身,顺从地回到了斯咏身边。

    “恭送公主!”寞遥在门外目送马车绝尘而去,回到了屋内:“残影跟你说了什么?”

    茕白举了举药瓶:“送药……心药。”茕遥二人对视了一下,瞬即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打开瓶塞,一股清香的味道涌了出来,茕白觉得好闻,便多闻了两下,被寞遥制止住了:“这是……这是极珍贵的暹罗秘药,这芳香的气味应是罂粟花的味道。罂粟的麻醉能力极强,你不要多闻,不然会昏过去的,而且会上瘾。”茕白这才明白,看着寞遥,又看看药瓶,没有作声,(其实心里想的是斯鸣)只是展开了手中的瓶塞。随即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满篇幅的人名。“这是董九盈托残影送来的心药。寞遥你看!这上面还有汪琬国的奴隶分布。九盈有心了!”寞遥接过布帛浏览一遍,心中激动异常:“太好了,知道我们的人怎么分布,就容易号令,容易里应外合了!”寞遥从床沿上跳起来,手舞足蹈,高兴得像个孩子。茕白则靠在床头,抿着嘴,有气无力地笑着,过没一会儿,因为手中握着药瓶,吸了不少味道,茕白昏睡过去了……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天已经黑了,茕白能从草庐的小窗子看到像黑色丝绸般的天空中点缀着金黄色的小星星。偶尔一闪闪地移动着。有蓝色的云漂浮着遮住窗子那么大的天空,过一小会儿又移开了。茕白动了动身子,想要坐起来,左手臂不自觉地支撑起身体来,却并没有疼。茕白也是自己坐起来时才发现伤口已经好多了,不那么疼了。

    这时寞遥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盆水,肩上搭着一条毛巾。见茕白自己坐了起来,高兴地说道:“残影送的药真是管用,我才在你睡着了的时候,就帮你擦了一点儿,这会儿你就能自己坐起来了。怎样,疼吗?”

    “不疼,舒服得很。”

    “来,我帮你擦洗伤口。这药不能在伤口上用太久,若是渗入到肌理血液,你会被麻醉,飘飘欲仙的,然后就上瘾了!”

    茕白听后掩起嘴来偷笑:“你想趁机占我便宜?”

    “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吧?反正在你受伤的时候,你的便宜早就被我占尽了,这会儿才晓得反抗……太迟了吧!”一边说着,寞遥就把手伸进了茕白的小衣里,茕白忍不了痒,便一头载到了寞遥怀里,寞遥顺势解开了茕白的衣扣,轻轻一扯,茕白便赤身裸体的呈在寞遥眼下。寞遥看见白嫩丰腴的胴体,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手慌脚忙地褪下了衣服。茕白药劲儿没过,又没有及时将药末擦掉,此时已眼惺骨酥……

    茕白再一睁开眼,天已经大亮了。稍一侧脸,便看见躺在自己身边的李寞遥。两人都赤身裸体的,身边是一些凌乱的衣物。茕白推了推寞遥,可他没有醒,茕白忽地想起了昨晚两人缠绵云雨的情景来,当时自己是在昏沉中,但记得寞遥在霸道地亲吻自己时,很用力地吮吸过自己的伤口,药末应是那时候进入到寞遥体内的,看来他是一时半会儿醒不了了。

    挣扎着坐起来,茕白穿好了自己的衣服。下了床,倒了杯水给自己喝,这便清醒多了。于是就拿起那块放在桌上的布帛开始研究起来。直到傍晚,茕白已经制定好了联系的方案,一一写在纸上,用蜡丸儿封好,总算松了一口气。

    忽觉得不对劲,急忙侧过头去往床上看,发现寞遥正用右手支着头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出声?静悄悄的,怪吓人的!”

    “我也是刚醒,不知怎的没有力气,所以没有马上起来。”

    “你昨晚吸我的伤口,疼死我了!那药末都进入你的身体里去了,你自然没力气。”茕白一边埋怨,一边嘲笑。

    “哦,是这样啊……”寞遥听言,翻身下床,踉踉跄跄地颠到桌边。茕白见状,不慌不忙地倒了杯水,推到了寞遥手边。寞遥二话没说,一饮而尽。

    “我的伤已经大好了,只是残影刚看过我,难免叫人猜疑。想办法递消息出去,让董九盈尽快来这里。我们要制造内乱。”

    “这很困难,要知道启峥、启嵘总是卢国的兵,不会允许我们离开,或是旁人接近这里。不过,我想董丞相既然让残影给你捎情报,必然会做好来见你的准备。”

    寞遥又一口凉水顺着食道下肚,终于清醒了不少:“几天后就是除夕,每逢佳节倍思亲啊……”

    “徒惹悲伤而已,你若像我一样,在异国他乡熬了十个除夕,心也就麻木了。什么除夕不除夕的,如这次大功告成,便再不会有这般心境了。”寞遥被问得哑口无言,的确,若是有个日子便伤怀,十载非人生活,便不知伤怀为何物了……

    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灯和月不分明,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一阵朦胧的乐声,茕白依约看见了祁国万珍宫的琉璃舞台。在那里,她与斯鸣第一次交集。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那根斑玉簪早已碎成几段,竹笛也被折成两截。清脆的断裂之声,如同二人的心和那段还未正式开始就“结束”的感情,碎的决绝、干脆。

    锣鼓震天,颤心的声音拉开了茕白又一次与斯鸣相见的帷幕。她,已成了孤城之主;他,俨然报仇雪恨的王者。怒目而视,仇恨相对。“从今后,是仇人!”茕白忘不了看见那白帕上的几段残玉簪时的心痛,无法呼吸,天昏地暗,眼泪逆流到心里。咸的,苦的滋味淹没了麻木的心。当她最终选择入卢为奴时,那句话,一语成谶……

    寒星楼,苦寒三载;杏帘庐,卧薪十年。这些岁月足以催得一个少女两鬓染霜,支离憔悴。不知自己在得知斯鸣未曾变的痴心时,心里到底都夹杂着些什么滋味。沁春亭下的那一吻,叹路走三千,抵不过流年。还记得最后见斯鸣是在jiejie死后。承天殿上,他是高高在上的王,掌握着生杀大权;而自己,是贱如草芥的奴,没有筹码,只赌斯鸣对自己的心。事实上,自己对斯鸣早已剩了恨。不知是亲人之死刺痛了心,从此只剩了恨,还是爱到了极致才恋成了仇人。大殿之上,艰难的谈判、冰冷的谈判、麻木的谈判。目的只为将jiejie未寒的尸骨葬回故土,依偎在姐夫身边。强于客死异乡,留下狐死首丘的形状。冰冷的承天殿的地板,寒气逼人。茕白的膝盖跪得生疼。疼便疼吧,抵了心死的痛楚。低头便是哀求,下跪便是乞怜。即使茕白再怎么昂扬着心性,终是枷锁……

    不平等何以成爱?更何况两人之间横亘着不止一道鸿沟——是国?是仇?是天下?这些都比爱情要紧得多。折断竹笛,敲碎玉簪只是结束的开始,撕碎情书,决意决裂,成了结尾。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我与你,死生不复相见!”一阵凛冽寒风刺人心骨,茕白似乎看见了斯鸣在案牍前撕碎了信笺,冷冷地抛出一句来。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自己将是一辈子的奴虏:贪嗔痴恋都是卑微。云卷云舒是天空的,花开花落做了春泥。自己呢?偌大天下,无容身之所、立锥之地。想到这些,茕白抱住自己蹲在承天殿外,绝望了,也只有绝望了……

    一个轻柔的怀抱仿佛是寞遥的双手捧起了水中的花瓣,恢宏**的承天殿化成一缕青烟随风散了。抑或是,化作了杏帘草庐,简陋、粗鄙、破败而虚废。自己的身后盈盈而来一个翩翩的男子,给予孤独的自己一个天下最坚牢的拥抱……

    当梦境温温润润画上句号的时候,似水往昔浮流年。直至时间呼啸而过,仿佛隔着沧海桑田。窗外微光丝丝缕缕,茕白躺在床榻上,正被熟睡的寞遥搂在怀里。梦境分明闪过,茕白那颗复国的心啊……